Hanoi Tower(3)
自覃瑜把手机号发简煜,他还没联系过她。她也不催促,相信他总会找她的。
或因要职给予的底气,覃瑜自认有魄力统辖全局,叫异见者们都闭上嘴心服口服。非自满,她确做到了众口调一,因此官运亨通,情场得意,偶尔心血来潮的慈善招揽一众追随者,搭建以己为中心的保护伞,力所能及关怀她的信徒们。
故而,像简煜这种自行其是的,就是她的天敌。
临近婚宴,简煜终于回她了,不过还是在listen。
july:不好意思清内存了,您再发一下号码。
他故意的。覃瑜撂着不管,等日程忙完再姗姗回信:1902xxxx890。
这回简煜得理不饶人,再联系时距婚礼仅剩三天,妆造、场地、摄影皆已就位。他发消息说他要做主持,覃瑜只得悻悻联系策划内推简煜。
覃舒出院后,因腿脚不便婉辞伴娘要务,蒋昭霖跟覃瑜认识,虽谈不上相好,看在覃舒面子还是接替了她的任务。
当日,简煜谎称公差,在场的覃瑜也装模作样掀了掀眼睑:“不劳简先生这位大忙人了。您工作要紧。”
见他俩水火不容,覃舒不好生拉硬拽。虽说借受伤机会她和简煜形影不离,一时不忍离开他,还是强笑送他一程:“那你一路顺风。”
搞得简煜忍俊不禁:“别笑了哈。比哭还难看。”
提完车的蒋昭霖转着钥匙,朋克系短袖高腰裤流苏blingbling格外醒目,倒是素黑的。
她自然道:“到点了。覃姐上车吧,去准备。”
蒋昭霖把覃瑜请上后座,又瞥过覃舒受伤脚踝,“你的腿不方便跟我,等下男方来接你。”
覃舒讪笑。蒋昭霖真是薛定谔的闺蜜,好的时候恨不能献祭宇宙,脾气爆就把她当球踢。
她分明知道崔衡跟她不上不下的关系。
没法子,是她喊人来的。蒋昭霖原打算年休跨省二日游,计划全给当什么覃瑜伴娘泡汤了,她心里有气很正常。
覃舒拄拐杖,虚点地。须臾,一辆宝马x5驶入车库,停靠她跟前。
她认车型,就势钻副驾。甫一坐稳,还没系安全带,头皮发麻巴不得跳下去。
主驾的崔衡觑她,清了清嗓:“我去买点饮品送会场,你要什么吗?”
覃舒进退不得索性放空脑袋:“不用。”现在后悔坐他副驾也来不及了。
谷雨时节,正点的艳阳天斗转密布阴云,沉沉铺压盛意滂湃的江面。寥落货船吃水,穿梭桥孔后与远山雾霭融为一体,唯波痕荡漾拍岸翻出浮沫,观者却难消解其间星移物换的惆怅。
覃舒摇下窗。任江风拂面,洗涤因伤宅家的悒闷。
偏这会儿,想到与简煜飙车时肾上腺素飙升,万家灯火举目无涯,男人一边熟稔超车一边大咧咧谈胡萝卜和洋芋,看似轻佻实则非她不可,怕不是她一句殉情他就能奔流而去。
她的嘴角不由牵高了。
千不该万不该在崔衡的车上想到简煜。依崔衡的敏感肌,眼珠不转都能被她的雀跃感染。
他摩挲方向盘,试探:“想到什么了?那么开心。”
覃舒神经一跳:“没。”
再想到简煜,她竟愧疚得笑不出来。
左拐,进一烟酒批发铺,崔衡挑了几十条红双喜和华子,另白的、红的撑场面,再兑些饮品。
覃舒嫌热,脱掉坎肩马甲也跟了过来。她打开冷饮柜,勾手取冰矿泉,斜乜弯腰拎箱的崔衡发力间鼓起的屈肌爬满红斑,遂多取了一瓶。
下过雨的空气又热又潮,穿薄衬也是覆了汗。
覃舒坐回副驾,调空调,崔衡和几个店员已陆续把物资搬后备箱。待料理完毕,男人回车里,多了几份狼狈,原用发胶捋平的碎发又直挺挺炸开了。
“早知这么热,就该唤他们来。”他嘀咕。
“谁?”
“高中那几个,我跟他们打赌,赌输了。”崔衡自嘲,“要我来接你再顺路批发些酒水送会场。哪个好人家叫新人干活的,真服了……”他自说自话,完了才知道搭话的就是覃舒。
覃舒破天荒笑了:“你跟他们赌啊?怎么赌得过那帮赌狗。”
崔衡不失尴尬,指她多买的水:“你怎么买了两瓶水?”
她把冰一点的那瓶递去:“给你买的。你起了痱子。”
男人哽了一瞬,仓促撸下袖管,“噢。谢谢。”但没有接。
分明不想看的,他的视线仍在她褪去马甲后裸露的颈项多瞅了两眼。
浅褐绸料衬得女人侧颈小抹绯红兀出,暧昧得变了质,他下意识用指背去揩:“你这里——”
肌肤相触,覃舒一怵,捂着那块弹坐,磕顶发出哐的巨响,疼得不知捂哪好。
崔衡被吓得赶紧抽手:“——抱歉。”
他胡乱开车,挥之不去她那小块鲜艳得颇具讽刺意义的瘢痕。
对房事有了清晰概念后,他再迟钝也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象征占有欲的标志。
片刻。覃舒渐渐找回呼吸,再热也把马甲穿上了,借由翻领遮掩:“抱歉。”
两个人都道了歉。
道完歉就无话可说了。
她有那么一刻恨死简煜了,怀疑他是故意为之。
近日,简煜以保护她的名义借住她家,高大身子骨蜷睡小型布艺沙发,覃舒嫌过意不去,态度温和,哪料简煜蹬鼻子上脸得厉害,逾矩之举层出不穷。
昨夜听他要走,不舍掖他挽留。为暖光抛洒的简煜神情幽微,忽把她抵进布艺沙发,反扣,探斜方肌吻她修长的侧颈。
不,什么狗屁的吻。就是兴致勃勃的促狭。若她允许他做,他可能拉了裤链就进来了。
她吃疼闷哼,亟亟换气,痛着了还能潮湿。
“在它消失前,我会回来。”
真他/爹的像只狗。除了咬就是舔。
当然,覃舒没法未卜先知。若她知次日与崔衡打照面,说什么都不允简煜肆意游戏。
崔衡牙关紧了一路。给他的冰矿泉是用都没用。
到会场,搬运把后备清空。他松了松领结,因溽热潮红着问她:“要我扶你去休息吗?”
昏昏欲睡的覃舒惊起,咯吱窝夹腋拐迈出:“不用。”
话音未落,防滑垫绊着路肩石,她一个踉跄差没站稳,被崔衡托举。崔衡架着她另一咯吱窝,疲于计较:“我送你吧。你姐给你开了包间,迟点有造型师来找你。”
覃舒不再推拒:“嗯。”
照当地习俗,姐姐结婚妹妹必得盛装出席。哪怕她腿瘸着,覃瑜也给她找来造型师。
不过,多半得自个儿打点。
覃舒活动僵硬外踝,环顾会场绮丽装潢,微不可闻地叹气。
不得不佩服崔衡洞察力,这也能反应:“你应该不是很想来。”
她猝然望他,他却刻意别过头打量新做的立牌——及肩高的卡通人物依稀能辨原型——如此似漆似胶,现实中却貌合神离,黯然神伤。
你似乎不开心。
她欲言又止,不愿插足他的私生活。
崔衡已放逐过她一回。她没法过问,即便预见不安定因素,仍极力打消它们。
电梯升七楼,他把她送对应房间,解了领结,忐忑揉搓着,眸光亮了亮,很快熄了。
如此一来显木讷。
他近乎赌气不去看她氨纶翻领下的某处,凝聚无中生有的恶意后想象力倒丰富了。然总欲盖弥彰的,从她侧颈次次拂落,酸胀得蹙了眉。
覃舒抵墙,对他说:“再见。”
崔衡如梦初醒,堪堪挤出:“再见。”便没了说辞。
一扇门关闭了。滴答,是门卡与卡槽联接的电子音。
……
若时光回溯重置错乱的人生,选覃舒不选覃瑜,抛却爱而不得,起码被爱的他会是快乐的。她能包容他的所有,他便无需为乖舛的劣根性受气。
只需被体恤,被爱慕,万众瞩目他就能活下去,也就不必自怨自艾委身于强权,抑不必随覃瑜阴晴不定。
崔衡真想跪地再求谅解,请覃舒继续爱他。
但他没有那样做。
出了会场,他掏烟,磨着后槽牙点上。
过肺,吐出。
总觉奇怪。道理说,覃瑜父亲覃强生再不体面也得出席女儿婚礼,可近傍晚都没见到他。
反倒无关紧要的嘉宾,一个接一个。
关于婚礼安排崔衡浑然不知,他明白强势如覃瑜定要佐理前后,遂由她喜好。自买醉后他和覃瑜再无三餐外的沟通,他心不在焉的,对婚礼漠不关心,唯独对她怀中胎儿存疑:为何见她精神抖擞全无临产期的模样?
斜乜场内,几个工作人员在搭台子。技师似遇难题,找人时飞快瞅他一眼,又偏向另处。
崔衡莫名窝火。
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技师忙息屏接起电话,紧张兮兮的。
“怎么了?”他定定的,连烟都没掐。
技师嚷嚷支开他:“在忙。您先歇着。”随即又跑开了。
于是崔衡又觉被世界厌弃了。
……
同一时间,覃瑜与简煜在三公里外的酒店汇合,交换情报。
造型师正打理覃瑜绵软的乌发。她卷起一簇用镶钻发卡垫颅顶,另直板夹烫中分,勾勒画有茶系千金妆的精致瓜子脸。
一袭华服的覃瑜斜偎着藤椅,不急不躁,a子裙与她姣美身段相称,更显傲然。
两瓣耳线随偏头弧度勾勒下颌,些许阴影投落锁骨窝,干净白皙。
听罢简煜计谋,她挑眉,恰逢技师火急火燎来电。
“崔先生似乎起疑了。”
覃瑜不置可否:“你怕他?”
“倒也不是。”
“照做便是,我兜底。”
此后,她看向简煜,高挑眼尾漾起笑意:“简先生,您这计划,确实比我想得更狠毒。”
口吻不掩赞许,仿佛一泯恩仇。“我倒很希望我们将来能化敌为友。”
……
七点半,临开场三十分钟,会场驶停几十辆的黑车,数不胜数的记者蜂拥而至。话筒,摄像机,聚光灯,一时包围宴厅,座无虚席。
崔衡茫然不知所措。
他左顾右盼。覃强生仍旧缺席。
七点三十五,一辆悍马越野避众潜伏东南门,男人顺小道进了宴厅主控室。
简煜调整领带,站定对讲系统前:“我是主持。”
七点四十五,覃瑜徐徐落地,矜贵宛如登基的叶卡捷琳娜二世,目不斜视提裙走进宴厅。
一袭红毯于前绽放,她略过接踵的记者,怡然自得,胜券在握。
八点,宾客即席,冷菜端盘,灯光师忽熄了吊灯,削弱觥筹交错的动静。人人屏气凝神,静待固定时分射灯骤亮,中心人物闪亮登场。
台下的崔衡踱步,在胸腔里听到心脏噗通跳动的声音。
咔哒。
他的心被无形的手捏紧。突如其来的窒闷中,嘈杂的、琐碎的都淡化了,为鲜花簇拥的覃瑜洁白得仿佛迫降于世的天使。
她微笑着,并没看他,可他不由哽咽了。
……
他想这辈子能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好,是什么概念。
是想要同她相拥,确信今生今世一双人;想要热泪盈眶,托起她的左手为她戴上钻戒,俯就地发誓“我愿意”。
摒弃未曾实现的蠢蠢欲动的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焚烧殆尽义无反顾。若婚姻是坟墓,他就此被活埋也无所畏惧,毅然扣下摇摆的天平,向她的那一方无限加注。
——我就把我献祭你。也别无退路。
崔衡迈前,另一束射灯缀洒他宽厚的臂膀。
此刻,不止心脏被淹没,他整个人都像被浸泡在时冷时热的姜水里。
正前方,覃瑜含笑,拖着的长长的影子划开一幕幕未曾淡忘的过去:拢住稍纵即逝的蝴蝶,少女微微蹲伏时乍泄的春光,在悸动时分触及黑曜石般澄澈瞳仁倒映着的懵懂的他。
——原来你就叫崔衡。
收下我。被反拧的毛巾绞痛,沥干了所有的水分。
就在贴裤缝的手指不可抑制哆嗦时,全向音响启动,先是一阵窸窣,后传来轻佻嗓音。
简煜举话筒,于他身后娓娓道来:“覃同学。很抱歉。我不该把你当作你姐姐的替身——”
什么?
他的大脑瞬间宕机。
五步之遥,覃瑜忽站定,目光擦过他,落向荧屏。
台下接二连三的抽气,成千上万镜头将他围困在无法喘息的后真相时代。
“原谅我的自私,我是刻意接近你。我踌躇,堕落,压抑,欲求不满,只得借由你的真心聊以慰藉,哪怕在你看来我是光鲜亮丽的,可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强撑着走下去。当我知道覃瑜和我两厢情愿,我着实更爱她。对你,我很愧疚,但不是完全没爱过——”
红毯一端,覃瑜观摩爱人年轻时的一笔一划,甚露出愉悦的笑容。这样的笑叫她的爱人醉生梦死过上百回,而今却象征胜仗后的凯旋而归。
“不要再读了。”意识起发生什么,就没法思考他已身败名裂的事实。
崔衡折身,所见那面超大荧屏,赫然鱼跃着他曾给覃舒写的道歉信。
如此真挚,感人肺腑,当年把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跌撞反扑,拍落简煜手里的话筒。
嘭。满座皆惊。
简煜不避,当着无数媒体,高举尘封十余年的道歉信手稿,对半撕开。
重叠,对半撕开。
哗。对半撕开。哗。对半撕开。哗。对半撕开。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氧化的信纸通通撕碎,一股脑儿砸向不可置信的崔衡。
洋洋洒洒的纸片像漫天大雪淹没了方才整装待发的他。
短暂的间隙没有任何响动。至话筒滚落台底,众人恍然,咔咔咔,键指被不断叩击。崔衡呆滞地,噗通又跪了下去。
“别再、别再——”他发哑得厉害。
简煜不为所动,居高临下的,即便不用话筒,也是铿锵有力让会场所有人听个明白:
“崔先生该是明白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基本的尊重即是尊重她爱人的权利。抑或者,你的做法多么恶心,既没叫她的真心死透,又要她眼睁睁见你和她的姐姐成婚!”
“而你对你的爱人也全无尊重,你没有尊重她的知情权,瞒着她肆意玩弄她的至亲——”
“别再说了!”崔衡咆哮,道貌岸然的伪装迸裂,灼烫且锋锐。
他眼白猩红,“难道只有我错了?你根本不懂我有多么可怜!”
“够了!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斥破开空寂得略显割裂的高穹顶,荡出水晶般的回响。
人墙自动撑一道豁口,覃舒逆光,倚一只腋拐,依稀能见是刚睡醒,神情却坚毅,尤为一双盈盈杏眼,澈亮明晰,虽仍套着今早出门时的白衫,倒显出淤泥而不染。
“简煜,你现在就给我下来!”
简煜玩世不恭跳下台,继而撂一根钢管,掂量,挥臂砸向最脆弱的支柱。
咚。钢脚陷落。他掏出旮旯里沾了灰的话筒,眼神飘忽。
覃舒隔老远笃信他是醉了,事发前喝酒壮过胆,否则依凭简煜性子,应该直面她才对。
可他一次都没有向她看来。
见达成目的,覃瑜协同安保开始疏散人群。哪料她的同谋做戏上头,拿话筒喊话,仿佛这是他的主场:
“覃舒,崔衡伤了你的我来弥补,请爱我吧!——”
高昂时泛酸气打了个嗝,出颤音。
“求你爱我啊——”
疯子。
覃舒和覃瑜不约而同咒骂。
而崔衡也似疯癫拽过简煜歇斯底里嘶吼:“我没有伤她!胡说八道!你这个疯子!我什么都没有做!”简煜给他晃得烦了,结结实实一拳捱去。两个精神错乱的扭打在一块,都用上吃奶的劲,任凭十个安保也拉不开。
此起彼伏的嬉笑叮问,密匝匝的媒体吃饱馒头心满意足,落潮后留一地鸡毛。
待折腾散场,挂了彩的崔衡恹恹回梳妆间,心绪不宁查看热搜。
果不其然,前十条有三条跟他相关。
[密语原ceo与海东资本vc部投资经理大打出手,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眼前一黑,差背过气来。
一屁股坐梳妆台前,覃瑜恰推门入,一边摘去垫颅顶的发卡一边居高临下投来一乜,自以为然令崔衡方才浇灭的怒火熊熊复燃。
男人倏地逼视,一道自卧蚕横切颧骨的伤使他显露几份难得的戾气。
“是你捣的鬼。”不是质问,是陈述。
覃瑜慢条斯理捋匀扎高的长发,坐他对面习惯翘起二郎腿,单臂撑颚,笑盈盈的。
“是。”她干脆利落承认。
“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你伤过我妹。”覃瑜说,“你知道我最看重她了。”
崔衡簌簌发抖:“别撒谎了。你根本不重视她,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我让你丢脸了对吗?覃瑜。”
覃瑜目光低垂,片刻,重重叹气:“衡。我给过你坦白的机会了。”
“那根本不是!”
他悻然起立,俣俣之身拨了下。彻底被绝望吞没。
摇摇欲坠的大厦终坍塌了,哪怕倾注所有也没法遏制剧痛的侵蚀。覃瑜完美自洽,舍弃他快刀斩乱麻,可是他呢?开膛破肚犹自证吃几碗粉的要他们都看足了笑话!于是自尊糜碎,众目睽睽比太监还跪得勤,而她如痴如醉欣赏一手操持的杰作!
什么狗屁杰作是他朽烂的人生!
“根本不是!你没有……根本就决定放弃我了!我就是你的垫脚石!你把我对你的好视为理所当然,可是我——难道你还不知道,你把我的所有都剥夺了!理想,事业,人脉——我现在只有你了!”
覃瑜不为所动,望着他发狂的样,缓缓道:“难道是我逼你的吗?”
“我还不都是——”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孩子!”
“不好意思。”覃瑜平静地说着天摇地动的话,“我堕/胎了。”
闻言,最后一道防线覆没。崔衡好似不认识她般,倏然惨笑:“什么时候?”
“就出差那次。”
“——我他/妈掐死你!”他一个猛扑,像无数次想象的那样扼住她咽喉,拇指卡甲状软骨,要她彻底闭气。
覃瑜没料中他真上手,骤不及防,踉跄撞在玻璃上。
嘭的巨响。墙体都跟着震动。
她拍打男人强健的臂腕,掰扯不开,索性手脚并用徒劳地拳打脚踢;崔衡却发了狠抵进,岿然不动。
他注视她飞快失去聚焦的明眸,渐青紫的小巧的唇,由于窒闷无意识震颤的肌体。女人最后一拳软绵绵捶向他的胸口,滑落,就再没抬起。
瞳孔失焦,有些涣散了。
意料外的惶恐退却,崔衡在发力同时竟冷静思考杀/死她的后果:如何处理尸体嫁祸他人,动用何种法子制造不在场证明……犹如溶解大量曼妥思的可乐沸腾瞬间喷涌浓浊浮沫。在复杂得厘不清头绪的情感体验中,他竟捕掳一丝对她的怜悯,于是主从关系巧妙倒置。
只是他没想过,所谓主从是他自封的拘囿。
厮杀近白热化,锁扣被撬响,不速之客打破化妆间凝滞的气流。
杀红了眼的崔衡回神,所见曾万侯西装革履,风尘碌碌,从二人身边略过。
崔衡戒心疾疾抽身,探到修眉刀;劫后余生的覃瑜则干咳着瘫坐一袭婚纱,殷红渐染先前因缺氧惨白的肌肤。
曾万侯自然注意他的小动作,颇不在意地:“怎么,仇恨转移给我了?”
他伸出一只戴半指黑手套的手,微躬,掺银丝的齐耳卷发虚掩凤眼,笑时不寒而栗的阴森。
“初次见面,我是曾万侯,姑且算覃瑜的同僚。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