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篇
从这里到南州,首先要走水路到下一个渡口,然后再改陆路。
沈心涵他们早早地就到了渡口,霍家的船很气派,处在一堆矮小的船只中格格不入。大概午时准点,冼灼背着小石榴出现了。
“抱歉,久等了。”
沈心涵本想和小石榴多说说话,但没成想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她怎么了?”
“嗜睡而已。”冼灼不欲多言,把小石榴放在船屋木凳上。
“准备好了就出发。”霍执一手把不听话的沈心涵按在木板上,“陪你姐姐好好坐着。”
船屋内,冼灼和小石榴单坐一边,中间隔了一张桌子,沈心韵坐他们对面,沈心涵乖乖守着她,霍执和随从去了甲板。
沈心韵姿态娴熟地沏茶,一举一动,宛如画。茶壶在一定高度倾斜,茶水倒入茶杯,就连声儿都是那般雅致。她将茶盏推到冼灼面前,“请。”
他垂眸看这一杯茶,不是常见的褐色,而是泛着深沉的红,“好厉害的沏茶技术。”
“公子喜欢便好,沏茶不仅手法重要,茶叶同样重要。”她闲适地抿了口茶水,茶杯内泛起红色涟漪。
沈心涵本来没在意茶水,但那样红色的茶水吸引了他,他自顾自地斟茶,捏着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奇怪地瞟了眼姐姐。
沈心韵给自己续杯,“公子不尝尝吗?”
冼灼不好婉拒,端起茶,他没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象征地抿了一口。茶水中带有一丝轻微奇异的甘甜。
“是花茶吗?”
她赞赏道:“公子灵敏,我确实在茶壶里放了干花。”
“姐姐,你放的什么花?”沈心涵没喝,虽然他没闻出什么东西,但他姐姐平时并不爱花茶。
茶盖在杯口摩挲,她悠悠道:“石榴花呀,正好我泡的多,涵弟,把这壶茶水给甲板的兄弟送去。”
沈心涵瞅瞅茶杯又瞅瞅她,“姐姐,男人们不爱喝花茶。”
“那是他们的事,我既然泡了茶,喝不喝是一码事,你只管送过去。”
“还是普通绿茶更好,石榴花茶,最好还是少用。”冼灼没看她,而是用另一套茶具重新沏茶,他没用这里的茶叶,把锦囊里的茶叶倒出。
没像沈心韵那样复杂讲究,只是简单冲泡,提着壶转两下,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把茶壶递给沈心涵,“劳烦了。”
沈心涵没有耽搁,端着茶往甲板走。
“冼灼公子,真是个好哥哥呢。”她眼底幽深,嘴角却勾起,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小姐也是个好姐姐。”
此后,二人便没有交谈,沈心涵回来时莫名觉得气氛不太对。
这边是姐姐,他当然不能责问,那边是心上人的哥哥,也不能得罪。沈心涵身处其间,如芒在背。小石榴有没睡醒,他都不知道找谁说话。
“我去找霍二哥哥。”还不如待在甲板。
等小石榴醒来,刚好到渡口。
其实她并不需要睡觉,就是有时候疲惫的时候就想眯一会,话说她最近也没干嘛怎么就疲惫了?
“小石榴,要不要喝水?”冼灼把桌上的那杯茶端给她,是仙露的气息,她一口闷了。
霍执在外面喊:“现在改马车!”
霍家的马车早早等在渡口,三辆大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装行李,还有一辆不知道放了什么。随从们则骑着马跟在后面。
小石榴照旧和冼灼坐一块,车轿内,霍执坐中间,冼灼他们和沈家姐弟各自坐两边,而且气氛更加古怪。
冼灼感觉得芥子囊内的滚烫。只要靠近霍执,就会如此。
队伍走的官道,但官道也不绝对安全。霍执冷不丁开玩笑:“若在这时遇上土匪就有趣了。”
“霍二公子失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沈心韵淡淡道。
“吁——”马车骤然停下,驾车的随从大喊:“前方有匪贼!”
沈心涵:“……”这么巧?
“哇哦。”霍执瞳孔放大,竟有些兴奋。沈心韵冷下脸色,“涵弟,接下来的事交给你霍二哥哥,你别冲出去。”
沈心涵本就没打算离开姐姐,“我肯定要保护你的姐姐。”而后又加了句,“还有小石榴,我也会保护你。”
“不了,我其实挺厉害的。”小石榴赶紧跳下马车,冼灼跟了上去。
“小石榴!”沈心涵焦急想跟上去,顾忌到沈心韵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奈坐下,“二哥哥,你的随从们打得过吗?”
霍执幽幽道:“或许吧。”
马车外刀剑相撞,土匪的咒骂连连,沈心涵虽知道小小土匪根本不足以抗衡霍家侍卫,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车帘紧紧关闭,看不到外面,他犹豫不决,最终跳出车门:“二哥哥,我姐姐交给你了!”
有霍二在,没人能闯进车内。
沈心韵蹙眉。霍执心情颇好地拈起一块糕放在她嘴边,“他不会有事。”
她一巴掌拍开,糕点滚在车板上,碎了。
没过多久,沈心涵就上来了,只是表情有些怪异。沈心韵问:“处理好了?”
“嗯,都绑了,但是……”他脸上还有深深的震惊,“没想到他们兄妹那么厉害,所有人都近不了身。”
沈心韵也惊讶道:“是冼灼他们干的?”
“嗯,所有土匪,他们两个人就轻易拿下了,整整三十多人。”
冼灼带着小石榴回来了,活动过后小石榴感觉舒服多了。
霍执:“真是厉害呢。”
他虽然这般说,冼灼却没从中听到多少赞美,“举手之劳罢了。”
霍执推开车帘,看了眼天色,“看样子,会下雨啊。”吩咐赶车人,“加快步伐,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小石榴纳闷,明明艳阳天。
没过多久,天色阴沉,星星点点的雨水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拍打林间树叶。好在只是下雨,没出现电闪雷鸣。
他们停在了霍家的一处据点,一幢竹屋。
竹屋不小,一排排低矮住房,刚好容得下他们这些人和马车。
霍执:“休整片刻,等雨停了再出发。”
冼灼带着小石榴进了一间竹屋,刚好,他也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就在土匪出现的时候,他听到了仙姑的声音:“如你所愿。”而在刚才,这个声音又响起了。
小石榴猜测:“霍执许了愿,是出现土匪和下雨?这个人脑子有病。”
“或许只是因为仙姑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愿望,所以即便只是他随口说出的话,仙姑都会当成心愿实现,直到某一个节点。”
小石榴震惊:“这也太犯规了,那如果仙姑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仙姑就要一直满足他?!”
冼灼:“理论是这样。”
小石榴嘟起嘴,示意冼灼把彩雕交出来,她握紧彩雕,气沉丹田,一个用力使劲摇晃:“仙姑你给我出来!”
“快出来有人要许愿!”
冼灼正想说这样是没用的,一缕黑气就从裂缝里飘了出来,最后显出仙姑的身影。
“你要许愿吗?”
僵硬的、呆滞的声音,就像人偶。小石榴纳闷:“你就没别的话说了?”
她用了点时间思考,然后歪头问:“许愿吗?”
小石榴:“……我听到你求救,你是被困在彩雕里了,所以不得不替人实现心愿?”
“许愿?”
“我不许愿!”她怎么跟听不懂话似的,还是不会说话?!
小石榴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东西,听不懂话,不会说话,还有这股子熟悉的呆傻感……跟初见的诡炁太像了。诡炁是因为被关太久了才说话不利索,那仙姑也是吗?
想到这个,她不由得复杂地看那浮在空中的仙姑,素净的蓝色道袍,紧闭的双眸,惨白的脸色。她这个样子,是被关多久了?
小石榴软了语气,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仙姑,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仙姑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迷茫地转脑袋,她睁开空洞的眼睛,也只有黑漆漆的眼眶。小石榴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见,仙姑的眼珠子都没了,应该是看不见了吧。
“仙姑,想离开吗?”
面对小石榴的问题,仙姑没有能力回答,她只能呆滞地重复:“要许愿吗?”
小石榴板着脸对冼灼道:“她已经傻了,那次求救是她最后的清醒。”
冼灼不知在想些什么,既没有看小石榴,也没有看仙姑。
“前辈,可愿让我入梦?”
入梦术一般用于托梦,但入梦术的更高层次,是摄魂术的一种衍生。与摄魂术的霸道不同,入梦术不能像摄魂术那样强制探知目标的记忆,而是通过做梦的形式共享记忆。
入梦术没有摄魂术那般凶险狠毒,同理,看到的记忆也就有限,不能看到主人深层次的记忆。
仙姑睁着大大的漆黑眼眶:“许愿吗?”
冼灼眸光一动,“嗯,我要许愿,我要与前辈探讨入梦术。”
小石榴没有学过入梦术,冼灼道:“小石榴,今天教你一个新把戏,你可要好好学。”说罢,他两指点在她额心,另一只手指向仙姑,嘴里念念有词。
小石榴感受一股倦意,眼皮子沉重地耷下去……这个样子,怎么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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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元君,为何不去加冠?”
打坐的女道士缓缓睁开双眼,彼时她的眼眶里还有清透莹润的眼珠,宛如银辉的光泽。面色亦是温润,乌发在空中轻轻漂浮。在仙尘界,她这般容貌算不得多好看,但周身气度,如修竹玉树。
她浅浅展开唇瓣,便是雅如莲花轻颤,“我已加冠,何必二次冠礼。”
女冠遗憾道:“本是得道之人,才可二次加冠,元君,你却拒了。”
“我欲渡此界去往凡尘,圆我万象神功,筑我大道。”
“凡尘界?!元君,你作何去那等地方,要去多久?”
妙元君倏尔一笑,“我不知,天知。”说罢,便化为烟尘消失。
看到这里,小石榴明白了点东西,仙姑道号妙元君,所以她是在凡尘界遭劫啦。
入梦术深处目标梦境,但入梦之人并不会与梦境主人沉沦,而是以一个看客的形式参与其中。
他们现在是一道虚幻的影子,他们能看见梦,梦里的人看不见他们。小石榴还没等和冼灼说话,场景就换了一个。
青山,野兽,松月,清风,这是在凡尘界的一座山里。
山里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里除了一尊小小的山神彩雕,什么都没有。
那彩雕的大小,与后来仙姑的一般大,就连给小石榴的感觉都一样,但是彩雕却是一个男人形象。
小石榴看见妙元君拿起了彩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