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万山苍翠紧紧拱向一独绝云霄的万仞山，云雾飘渺，轻抚半山烟霞，潋滟千里。
转瞬，东方晨光渐升，掠过绿意的苍山，跃向黯然失色的灵虚镜，攀上一层层白玉阶。微凹的纹路上滴滴答答的声响绵延不绝，溅上鞋面氤氲一团，略显糟污。
时间似停滞在原地，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或是一场梦……
簌簌作响的深林又卷起一阵风，吹乱冷倾夏身后青丝，掩了一向拒人千里的眉眼，眸底渐暗，失去了神采，似在安睡。
她好像忆起无数她的，原身的，混乱交错……
被搅乱的意识拖入无尽的黑暗，甘心沉沦。
无望无际的黑暗中，冷倾夏身形猛然僵硬，星星点点的微光忽然在远远的地方亮起，若有若无。
…这里又是何处？
骤然间那漫天的微光似凝成一巨掌，狠狠向她劈来，深处似是传来一抹叹息：…时机不到。
眼前一花，恢复神智的冷倾夏紧抿嘴角，体内经脉凝滞，灵气逆转，似漫天的烈火将她焚烧殆尽。
“呲——”
离初一个闪身，逼近冷倾夏的身后，不待对方反应，干脆利落的将剑身抽出，汹涌的血液喷洒开来。离得太近，不可避免的衣袍甩上几滴。
一贯挺立的剑眉微动，稍退几步，一甩剑身。
冷倾夏跪倒在地，手背青筋骤现，紧按在理英台上，额间一片冷汗。自以为能忍受的经脉隐约顿疼，与此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才是你的对手！”
王行川忽而转头，大惊失色冲着离初吼道，方才他不过顺势躲过，谁知对方的目标竟是他身后的冷倾夏。
先前种种分明是障眼法。
朝颜被王行川一声暴烈如雷的怒呵惊的神魂一震，身形略顿，分神看向他，顺着对方视线望向冷倾夏。
忽的闷哼一声，硬生生的受了云舒的一拳，向后退去数步。
亦受干扰的云舒，待察觉对方分神时，重拳已是挥出，他只能避开对方心窝，斜偏向对方的锁骨。
“咔嚓——”
这一声骨裂，让云舒抿了抿唇，收拢左手背至身后，神色带上了一丝歉意。
没来由的，让他心虚。
离初挑眉：“卯正了，”剑指虚空灵虚排榜：
离初，三十七名，六万九千八百四十五分。
冷倾夏，七万四千八十二名，零分。
“可以抢夺积分了！”望向台下早已围了里里外外的众人，打趣道：“你们不想？”
借他杀人，以他为卒。
躲在人群中掩盖自己的那点微末心思，经过前日的那场，哪个不对冷倾夏好奇，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谁不知这刚入门的散修剑术纵使精绝于世，也得看与谁相比。
但这人的剑道能救人。
自打走上剑修的他们自持剑开始，护宗门，佑苍生，行天道，便被刻在神魂中。
一剑杀伐血腥的剑道突生异类，若不弄个一清二楚，若是有损害他们的道心，又上何处说理去。
离初不介意那点算计，比起旁人动手，他倒喜欢自己亲自动手。
台上不过寥寥几人，可台下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冒然上台，剑拔弩张中甚至带着一丝诡异，让他们毛骨悚然，已全然忘了宗门选拔期限的迫在眉睫。
王行川捏着指节咔咔作响，“你与我明说即可，如此小人行径——”
离初：“兵不厌诈，”剑尖移向站起身来的冷倾夏，侧了侧头，“冷师姐，师弟我可说的在理？”
“你…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小人一个，黑心肠……”
王行川被气的头昏脑胀，捂着胸口对着人劈头盖脸的骂过去。
再多遇上如此心机之人，冷倾夏欠他的哪还有的还？
这是让他倾家荡产？
再来几次，他怕不是可以跟着冷倾夏一同归天算了。
朝颜换了右手掏捏储物袋的灵果，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抽空附和了两声，“小人……”低头继续啃，她得补充体力，这人不好对付，“黑心脏……”
王行川：“……”
万万没想到这朋友仗义之言，其实吧…
他不介意对方换点词。
一侧，云舒侧了侧身，望向绿意盎然的林间，掩了眸中的复杂。
若不是他俩同出一门，是他日日相处的大师兄，此人方才所为分明没有半分大师兄的光明磊落，心机狡诈。
如此判若两人，不知师尊又是何种想法。
冷倾夏：“在理。”
踢起一侧的剑，剑指离初，“开始吧！”
“不行，师妹，冷倾夏……”王行川蓦然拔高声音，冷下脸直呼冷倾夏，神色郑重，“你会死的，他这是趁人之危！”
对方有备而来，更是心怀不诡，师妹已是强弩之末，别以为他看不出师妹方才那一跪，分明是又病发了。
短短几日，秘境，浮玉山，这还是他所见所知。
冷倾夏侧脸看向对方，对上王行川忧心忡忡的神色，到了嘴边的‘不会’二字蓦然说不出口，心尖上似掉落了一团绒毛，轻柔的让她心底发痒。
“最后一名了。”扫了一眼刚更新的排名榜。
王行川：“……”
无奈被说服的他叹了口气：行吧，师妹要拼命上进，他此番倒是拖了人的后腿。
闻言，朝颜啃完最后一口，扫了眼排榜，拍了拍手，“前日，群架都打过了，也没掌使阻止，规则上也无明文禁止，”忽然转身看向离初，阴阳怪气道：“…也在理吧？”
粗粝的树身上，方羽闲适轻摇的双腿一滞，她倒是没想到这小崽子还有毒舌的一日，继而轻飘飘的继续晃。
冷倾夏开口拒绝：“台下还有人等着。”
朝颜不解，指了那一圈人头：“看热闹的，没积分。”
台下一众：“……”
倒也不用如此直白。
闻言，离初淡淡扫了一眼兴致冲冲的朝颜，筑基中期，自不量力。直接一剑刺向冷倾夏。
抢占先机。
冷倾夏持剑迎上，一寒一热的剑气轰然碰撞。
剑刃相错之际，离初眸中泛起冷意，他果然没猜错，鼻尖翕动一丝轻浅奶甜香飘入，他亲手所制的桂花糕，特意添了海暮宗崖底的空青蜜，味香如奶，比一般的灵乳更加香甜，食用之人气息一月不断。
更遑论他喂了那只小家伙十几块，贪吃害羞，不知这人如何遇上对方。
长庸门驭兽师的灵兽皆是每人亲手养育，种类繁多，私下探访近几日，一无所获，皮毛柔软纯白独特的一只小白虎，若是遇上定是印象深刻。
现下却踪迹全无……
他肘部猛然一拐，运转周身灵力，似是无意撞上对方受伤的肩膀。
“砰——”
冷倾夏冷白脸颊渐染上了一丝红，恍若残余在天际的烟霞，左肩一颓，勉力与对方一击，握住的剑柄霎时脱落在地。
灼烧的经脉似涌上地表的熔浆，如入无人之境，吞噬前路上的所有，即使是这俱肉身。
也在所不惜。
离初轻嗤一声：“师姐，这是……”脚底迅速调转身形，径直刺向对方的右肩，似一点一点的抹杀，“不战而退了？”
如渐生的烈阳，剑气裹挟的杀意隐在晕眼的日光下。
那他可要颇费一番功夫了。
王行川心神一惊，直接朝离初背后扔出数张雷暴符，生死攸关之际，他哪还顾得上冷倾夏方才的拒绝。运转体内灵力，径直袭向离初。
师妹的右肩上本就未好，再来这一下，这离师弟分明是要将冷倾夏生生磋磨至死。
果然是黑心肠之人，积分早已到手，为何苦苦纠缠。
见状，朝颜飞身上前，果然是打群架有趣，她可不是第一个参与的，顶多是对自己朋友拔刀相助。
飞身上前，一拳砸向离初挺立的鼻梁。
眨眼间，台上只剩下云舒，格格不入。
离初冷脸，“两位不请自来，不知……”闪身躲过对方的重拳，手腕一挥，数道剑气震碎身后的符咒。
“看你不顺眼啊！”朝颜瞥了一眼冷倾夏顿在原地的身影，不明所以，既然王行川要吸引这人注意力，那定是有他的打算，或者说冷倾夏身上的经脉问题。
将人引向理英台上另一侧。
“好朋友！好样的！”王行川趁机冲过来帮忙的朝颜比了大拇指，“日后，不——”
“从今日开始，我罩着你在长庸门横着走！”
立下豪言壮语的他没想到，罩是罩了，可惜没罩住。
预想得话本中，他以为自己是拖着一病弱师妹，一贪吃师妹艰难求生，扮猪吃老虎见缝插针的保命之路。
甚至最坏的结局他都设想到了，大不了专门打叔祖的秋风——不，是专门侍奉叔祖，掌教真人……若是能得宗主青眼，他也不是不能厚脸皮当面乞讨，给他三人多条备选养老之路。
狡兔三窟这招，他也不想用到叔祖身上，但是这朝颜每天嗷嗷待哺，天才地宝最好，灵石灵果勉勉强强；冷倾夏更是费钱，他自己更是。
凑在一起的三个人似饕餮在世，除了不能吃的凡人，修士，见着路边的树叶都要摘两片，咂咂味。
万万没想到，惊天翻转，他竟然得天道眷顾……如此羡煞旁人的话，他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毕竟唯一让他骄傲的便是自己的眼光。
一瞄一个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