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来晚一步
寒冬腊月,荒郊野林。
篝火重新添了柴,烧得正旺。
几人团团,围着篝火重新落座。
篝火上的烤羊已经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个双耳陶罐,罐中正煮着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细雨啃得微有焦糊的羊肉,催着对面少年。
“然后呢?”
“那你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薛平安刚才讲了长长的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薛五见状,拎起地上的铜壶,给他倒了一碗水,递了过来。
“公子,喝点水,剩下的我替公子讲。”
薛平安接过木碗,“既如此,就劳烦五叔了。”
“这算什么劳烦?”薛五看向细雨,“小兄弟,剩下的我给你讲,成不成?”
细雨无所谓。
谁讲都行,她不挑。
薛五清清嗓子。
“当年公子入京,王爷派了不少人在暗中护卫。只不过当时三公子年纪尚小,怕他知道后露了行藏,所以连三公子也被瞒着……”
“十年间,因三公子在京中渐渐安稳,暗中护卫的人被召回不少,留在京城的就剩二十余人……”
“三月底……”
三月底,刑部侍郎家的庶子,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来赌坊耍钱。
赌坊的管事哄着几个官家子弟玩,让他们小赢一把,把人哄走就行。
孰料赢了钱的几个纨绔子弟,把赌坊当成了青楼,不仅不走,还让人清出一间房,又从酒楼叫了菜,在赌坊里吃吃喝喝起来。
薛五趁机向管事讨了个差事——站在厢房外,美其名曰“保护几位官家公子,莫在赌坊出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几个纨绔子弟,酒一喝多,嘴上便没了把门的。
“你们知道吗,薛三那个小土瘪,要倒霉了!”
引起话题的,便是刑部侍郎家的庶子。
“哦?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一群官家的纨绔子弟都来了兴致,催着庶子快讲。
庶子压低声音,几个脑袋凑到一起。
“凌云阁里供奉的都有谁,你们心里都有数吧?”
“有数,有数。”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猜到几分,“嘶,听说那小子越长越像凌云阁那位……皇……”
一群人捶他。
他利索改口,“……上头那位,特别忌讳凌云阁那位。”
这不是秘闻,几个纨绔都没有露出惊讶表情。
有人接口,“这事无解,谁让薛三长得像谁不好,非要像凌云阁那位。啧啧啧,碍了上头那位的眼,他还能有好?”
话题牵扯到皇家,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人接口。
薛五守在门口,支着耳朵听。
屋里,庶子压低声音,“老四说的对,此事无解。就算薛三倒了霉,也只能怪他不会投胎。”
纨绔中有人疑惑。
“你们说,上头那位对并州如此忌讳,当年又何必将人招到京城,放到眼皮子底下?三五不时还要召进宫,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侍郎庶子顿时来了精神。
这题他会。
他爹曾拿这题考过他,虽然他没答出来,但他爹给他解惑时,他也算听明白了。
“放到眼皮子底下,那是因为不放心。”
“当年为何召薛三进京?不就是国师说,薛三是凌云阁那人转世。皇……上头那位,听到这个,还能睡得安稳?”
“把人召到京里,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养废。”
“现在的薛三,连咱们都不如。”
几名纨绔听得高兴,嘻嘻哈哈。
“可不是,咱们好歹还能拿个丙等,他得的是丁等,独一份,哈哈哈……”
“还有,”庶子语带不屑,“你们一个个的,还真以为能进宫就是好事?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
一群没脑子的。
进了宫,处处受人摆弄。
让你跪你就得跪,一跪一下午,动都不能动。
若动一下,一顶不敬皇权的大帽子就能扣下来。
“真受宠的,进宫是如沐春风。不受宠的,进宫就是白受折腾。”
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嘶了一声。
“那薛三是什么,还用我明说?”
那不用。
其他几人也都反应过来,抢着执壶给他倒酒。
“嗨,今天让你小子抢了风头,来来来,哥几个各敬你一杯酒,不喝就不是好兄弟!”
庶子被连灌几杯,醉意更加明显。
他大着舌头,“皇上忍了十年,这是铁了心要办薛家……嗝,薛三逃不掉了。”
“下辈子……别投薛家,投个平头百姓,也能安安稳稳过……过一辈子。”
“这是喝醉了,”其他几人夺过庶子手上酒盅,塞了个鸭腿进他嘴里,“赶紧堵上嘴,别让他再胡说八道。”
庶子嘴里含着鸭腿,倒在桌上,没一会儿就扯起鼾。
屋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一人执起酒壶,给众人倒酒。
“不提薛三了,怪扫兴的……咱聊点旁的?”
当即有人捧场。
“我听说花月楼又买了几个姑娘,等调教好了,咱们去花月楼逛逛?敢不敢?”
“敢呐!谁不敢谁是孙子!”
“说起花月楼的姑娘,我还是喜欢青萝姑娘,长得妖妖娆娆,跳起舞来那个腰肢软得……啧啧啧,若是能摸上一摸,死了也心甘情愿。”
“瞅你那点出息,杜青萝眉眼是不错,可她那鼻子……你们没觉得,她有点鼻孔朝天?”
“噗,哈哈哈,你这小子嘴是真损,”众人喷笑,“好好的青萝姑娘,在你嘴里成啥了?”
……
屋里气氛渐渐热烈,话题转移到花月楼的姑娘身上。
屋外,薛五逮到个赌坊伙计。
“老方,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一会儿,辛苦你替我在这儿站一会。”薛五匆匆交代,“回头,我请你吃酒。”
交代完,薛五转身就走。
“哎,老秦,老秦……”伙计喊了两声,没喊住人。
这老秦,他自己找管事讨来的守门差事,到最后却要他替他站?
这都什么事嘛。
伙计一肚子的不情愿。
还有,回头请他喝酒?可拉倒吧。
老秦的酒,只挂在嘴上,满赌坊谁也没喝着过。
承诺他的这顿酒,回头准打了水漂。
伙计的埋怨,薛五已无心理会,他脚步匆匆,往京中薛府走去。
方才那群纨绔中,有刑部侍郎家的庶子。
三公子要出事,也是这庶子挑起的话头。
薛五不敢掉以轻心。
刑部侍郎的庶子没什么要紧,刑部侍郎就不一样了。
若那庶子的消息,是从自家老爹口中得来……那三公子情况危矣。
不如趁此机会,索性护着三公子,趁夜逃出京城,逃回并州?薛五一路盘算,还没到薛府门口,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
薛府门口,围满人群。
一队官兵正围着薛家大门,还有不少官兵出出进进。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有仆妇的哭声。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薛五的一颗心,沉入谷底。
异姓王薛承江三子薛平安,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刑部衙差抓走,投入了刑部大牢。
他来晚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