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师无虞下了晚课，怎么也找不着李思晏人。
他看到华盖打着哈欠在小吃商那里买素菜包子，还没开口，对方就热切招呼过来——
“来来，师无虞，请你吃宵夜！”
师无虞面无表情的接下，再次打算开口，华盖又双叒叕堵住：“你师父呢？这会儿跑哪去啦？怎么没和你一起？”
“……不知道。”
师无虞也想知道。
他联系不到李思晏，把对方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也不见人影。
直到华盖缩着脖子说要先撤了，“李思晏这么大个人也不可能消失啦，总不可能是下山了，没准和谁一起看月亮赏雪呢！”
师无虞哽住：这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另一边，容微终于卸下了防备，他所以为的李思晏也“终于”对自己不再设防，甚至在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给他号脉——
情况果然不太“乐观”。
经脉受损到了李思晏的身上反而不算大事，最起码，不影响他像个正常江湖侠士一样运功动作，可身法极度受限，根骨体质严重亏损又是不争的事实……
总而言之，毛病很复杂。
体内无毒、胜似有毒，除了神智正常到几乎不可能存在“致幻”的可能，容微必须得承认，李思晏能保持如此清醒，全赖他本门心法支撑。
“好在你有折芳门心经培元固本。”
李思晏轻轻叹气，“大概是吧。”
容微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惋惜，神色恍然，喃喃道：“早些年我也在折芳门带过一阵子，只是折芳心经从不外传，虽然有藏书阁对外开放，但以我当年的实力，的确也难以做到同时兼容两脉心法。如果说有什么办法能缓解你的症状，大概只有折芳门绝技春泥流芳，修到十三层，可醒目明神、清除内伤顽痕，更有开拓经脉、炼体淬身的奇效。只是门内弟子都难习之一二，何况……”
听到这，李思晏差点演过头！
感情你什么都知道！
容微见他脸色微变，还以为戳痛了他的心事，小小一个折芳弟子、如今根骨损毁，又能去哪里习得春泥流芳呢？
“我、我早年与门主有些交情……”说到这里，容微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小友这身根骨不能再拖下去，恐怕是有枯竭之像，我手书一封，你带回门内去，看在我的薄面上，他会……会有办法。”
李思晏心里一紧，他或许窥探到了真相一角。
容微这样的辈分，自然不与寻常华山弟子在一处，而是住在飞来峰，距离天仙桥也就两条山路的距离。
两人靠一盏灯笼照路，从天仙桥跨过悬崖，一路去到飞来峰，那儿常年烟雾渺渺，一是山雾、二是水雾，因为飞来峰顶暖面有一处难得的温泉，一年四季泉眼都不枯竭。
李思晏心想这大概也是容微独居此处的原因。
他看着也不像是身体顶好的人，至少和华山其他习武修行的剑修不一样。
飞来峰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木屋，内里一应俱全，不远处就是温泉，温热的气流不知道怎么灌过来、房内也隐隐有一股暖气。红泥小炉上热着水，容微倒了两杯，又另寻了一白瓷小瓶，垂着眼帘倒出一丸——
“就水送服吧。”
李思晏不疑有他，一手捏着药丸、一手端着茶杯，咕咚咕咚两口，水也喝了、药也吃了。
“这药，来之不易。”容微语气里还是惋惜，他又细细给李思晏重新把了一次脉，“秋天里就做好了，只是没想到先让你用上了。”
李思晏吃的太快，只尝出入口时微微的苦味，细细砸吧了一下，似乎还有股淡淡清香，似有若无的留在唇齿之间。
倒不像是药，更像富贵人家爱用的清口丸了。
“多谢道长赠药。”
容微摇摇头，转而坐到案前，推开一副笔墨，裁了张手掌大的小信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信已经写好，封好蜡塞进空心的芦苇轻管里。
还没完，容微又重新铺开一张大纸。
这次写的更长更多，想来是细细交代……
“这一封，我明日一早就叫迦陵送去山下信使处。另一封，你走时带上，待回到折芳门，你去拜见门主时自然可以呈给他看……”
李思晏点点头，“多谢道长。”
“夜深了，你也别回纯阳宫的客房了，就在我飞来峰歇下吧。”容微转去客房，那里自有一套起居用具，甚至因为靠近温泉那头、比容微自己的居室更暖一些。
“多谢收留……”
容微浅笑摇头，“不用谢我。”
他亦是有求于人，才会这样帮李思晏的忙。
这边李思晏奇缘进展喜人，另一头师无虞披着白狐狸毛披风从纯阳宫屋顶掠过，毫无睡意。
他知道李思晏这么大个人，素来和江湖其他人无冤无仇，不可能遭遇坏事，大不了就是歇在华山某个角落只不过忘记说一声。
可师无虞就是睡不着。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活得太久，所以不像旁人一样，需要用睡眠来缓冲以及回复精力。
他其实也不用在雪天里穿得这么多、这么厚。
只因为别人要，李思晏也要，何况对方还送了一件这样好的披风……
弦月像是挂在雪上的顶上，只是那一座山不知道是哪一座，白天时分不出来，到了晚上更加分不出来。
……
师无虞从夜里一直坐到早上。
守卫弟子依然是整个华山上下最先起来的，他们的一天往往从扫雪点香开始，其次是掌教和其他几位长老，随后是三五扎堆的做晨课的弟子，等到凝光堂的灯笼亮了，山腰的小吃摊和香烛摊也开了门……
天光大亮时，一只雪白的鹤从北面飞来，它精准的停在驿站边，信使熟练的取下白鹤脚边衔着的芦苇轻管，另用细线加固，又绑到信鸽脚上，再次放飞。
这是华山论剑台开启的第二日。
和昨日没什么不同。
华盖今天吃芝麻糖包，他用油纸接住，连吃带拿，差点栽倒在屋顶上。
“一大早，搁这看什么呢？”
“李思晏一夜没回来。”
华盖一梗，“……”他把油纸包往前一递，“吃个糖包吧。”这种徒弟对师父的雏鸟情结他看得多了，可没想到师无虞这么个大男人也有！
“其实吧，以后就习惯了。”
华盖开始了自己知心哥哥的工作，那叫一个循循善诱：“很多人玩儿九州，都会不自觉的对第一个帮助自己的朋友或者师父心存依赖，这很正常，九州本来就是个很讲人情味儿的地方，大家都抱有善意，这个江湖就会越来越好。”
“但是呢，并不是所有人他都需要陪伴。”
华盖自己心里瞬间就能浮出好些个“高冷”代表，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有的人可以一直一直陪着，有的人只是你行走江湖的过客，你往东走，不能要求别人和你一路朝东走，万一人家想去西边呢？大家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如果节奏不同也要强行捆绑到一起，就总有人要妥协，可妥协的人会不会快乐呢……”
师无虞开始无动于衷：我倒要看看你准备说点什么。
只是华盖把那套雏鸟情结解释清了之后，他又把最初在长安西市遇到秦九让时的那句话从记忆里翻出来，以确保李思晏当初送自己披风，的确是那个意思，而不是师无虞自己自作多情……
“所以说，兄弟，在九州里，不同阶段有不同玩法，不同的玩法有不同的亲朋好友，这没什么的。将来万一在哪个酒馆茶楼再遇见，还能打一声招呼就够了。”
“华盖，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送别人一件白月光？”
华盖被他猛地岔开话题，愣怔了一下。
“求情缘的时候吧……”他吸了吸鼻子，把最后一个糖包吃了，“告白总要下点儿血本吧，不然怎么让人家看见你的真心呢？”
师无虞神色冷冷，华盖这才看到他身上的披风。
“呃……”
两人面面相觑，华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李思晏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人啊！”
李思晏饶是形貌昳丽、出众抢眼，却也是清凌干净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心二意、玩弄人心的臭男人！
名侦探华盖自认为找到了师无虞枯坐一夜的原因，并且为之前大量解释所谓的“雏鸟情结”而后悔！
敢情这才是重点？
华盖甚至开始绞尽脑汁安慰这个头顶青青草原的同门——
“他……在此之前，我可没听过他和谁走得近！”
“等等啊，我给你去论坛里搜一下小程序，让我看看李思晏最近有没有给别人定过表演、炸过烟花……”
九州论坛有人做了个小程序叫【一线牵】。
数据来源是世界频道的系统黄字，简称“上世界”，具体用法就是可以输入游戏id，查询对方特有的行动记录：比如在主城定场子看表演，再比如燃放一些有特殊含义的烟花。
目的嘛，用了的人自然懂。
华盖手忙脚乱打开了内置论坛，余光却扫到默默不语的师无虞，往日里清冷无波的双眼此刻幽幽望向远处，可不就是那句歌词“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何苦来哉！
兄弟，好好练剑呀！
等等！
华盖再定睛一看：那个拽着披风、脚步打跌，神情恍惚，慢悠悠从天仙桥上下来的人，不正是他们俩讨论的“一夜未归”的李思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