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名受害者
赶到命案现场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夜色正浓,雾气正寒。
一场暴雨过后,茫茫暮色笼罩下的大街小巷如沉睡般寂静,唯有两辆警车上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那里闪闪烁烁。
宋晓紧了紧外套,顶着寒风踏着湿漉漉的水泥地,跨进黄色警戒线,看到苏牧正从窄巷里迎面走出来,俊美的脸庞上绷着一丝凝重表情。
「什么情况?」她问。
「果然是连环凶杀案。」苏牧指了指巷子深处,道,「被害人仍然是名年轻女性,右手静脉被割断,抛在这条小巷里。」
说着,他抬手扬了扬一枚血迹斑斑的证物袋。
宋晓定睛一看,皱眉道:「又是朵蔷薇?」
「是的,这次是蓝色蔷薇。」
苏牧把证物袋交给了鉴证科的人。
宋晓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这次被害人少了什么?」
苏牧看看他,回了两个字:「牙齿。」
「牙齿?」
宋晓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凶手居然会变态到连牙齿也要收藏。
「被害人的脸部从嘴角处被横向割开,整个下颚被完整地卸下。」苏牧比了个动作,道,「然后被利器将牙齿一颗一颗地撬下。」
「啧啧,光听了就感觉好疼。」宋晓打了个寒噤,「死亡时间呢?」
「不,所幸发现及时,被害人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不过已经深度昏迷,不知道是不是还能醒得过来,已经送去医院了。」
说着,苏牧用下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女人,道:「那个是第一发现人。」
宋晓看了一眼。
女人正靠着墙壁抽着烟,涂了紫色眼影的眼皮半耷拉着,幽幽地望向正看着自己的年轻警官。大冬天里,她居然穿了条露膝短裙,外面套着件看似雍容华贵的皮毛大衣,隔了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廉价香水味。
这样的女人,宋晓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转回头,低声问:「妓女?」
「是的,在赶去接一笔生意的途中刚好看到被害人,然后就报了警。」
「唔,心肠还不坏嘛。她看到凶手了吗?」
「没有,不过……」苏牧沉默了一下,说,「如果被害人能醒过来的话,也许她看到过凶手的真面目。」
宋晓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怜,那么年轻的女孩子,遭受如此大的刺激,就算能醒过来,恐怕也不一定能保持神志清醒。」
苏牧低着头,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慢条斯理地摘下染血的白手套,冷硬地说:「她是唯一一个与凶手接触过还幸存着的人,无论清醒与否,只要她醒来,就必须立刻录口供。我们没有时间等,也许很快就会出现第三个被害人。」
苏牧的语调很低沉,没有丝毫温度,夹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听得人心底发冷。
宋晓看了他一眼,心里感觉不怎么舒服,但也没有出言反驳。因为她知道,这就是苏牧的行事风格,就算看不惯也改变不了他。
一个星期后,二十四岁的被害人,苗若雪,奇迹般苏醒过来了,不过却让宋晓一语成谶。苗若雪的情绪相当不稳定,由于受惊吓过度,整天不是流泪就是干嚎,还会突然间摔东西。当宋晓走进病房的时候差点被她扔过来的保温瓶砸中头。护士都拿她没办法,镇定剂也不能过量注射,她的母亲只能在一旁无声哭泣。
苗若雪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一直以来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去年苗若雪从医护学院毕业,目前在一家私人开设的牙诊所当看护助理,日子本来过得还算稳定,却没想到突然间遭遇飞来横祸,真是怪可怜的。
宋晓出示了下警察证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女护士制止了。
护士皱着眉头,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很抱歉,两位警官,病人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做口供,能不能请你们改天再来?」
「改天?」苏牧眉梢一挑,斜眼看着她冷声道,「在此期间如果出现其他受害者,你能负起责任么?」
「我……」
女护士突然语塞,像是被苏牧的冰冷气场惊吓到,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喂,你语气好点行不行?」宋晓赶紧一把拉住他,打圆场道,「别为难人家了,她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苏牧横了她一眼,不语。
宋晓看看满脸不悦的护士和苗若雪的母亲,恳请道:「能不能给我两分钟?只要两分钟就好,我们不问别的,只想请她指认一个人。」
那位头发花白的母亲望着病床上的女儿,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然点了点头。于是,宋晓慢慢走到病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苗若雪。
这个女孩子和铃铛差不多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华,可是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鲜花,憔悴不堪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样子。不过事实上,现在的她也说不了话,因为鼻子以下的部位全都被石膏和绷带固定住了,甚至连整颗头颅都被仪器固定在了床架上,嘴唇处有一根细长的管子延伸出来,这是为了方便她每天喝流质食物用的。
「若雪。」
宋晓走近,轻轻叫了她一声。
女孩用力闭了闭眼睛,一动不动。
宋晓俯下身,语气温和地说:「若雪,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好受,不过你放心,已经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你看,你的母亲,你的朋友,还有我们,都在你身边。」
温暖的话语徐徐落下,那位母亲忍不住捂着嘴巴落下了泪水,可是,苗若雪却仍然固执地紧闭着双眸,一声不吭。
宋晓等了一会儿,慢慢问:「若雪,能不能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罪犯的脸?」
谁知,话还没问完,苗若雪却突然间疯了一样地挥舞起双臂,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干嚎,她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命想要摇头,情绪仿佛失控一般。
「对不起,警官先生,病人现在情绪不稳,请你们立刻出去。」
旁边的护士已经看不下去,刚要上前阻止,却看到宋晓忽然俯身,用力抱住了拳打脚踢的苗若雪,在她耳边温柔而坚定地说:「若雪,别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勇敢一点!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替你抓住凶手,一定会将那个伤害你的人绳之以法!但是现在我需要你的协助,好不好?」
像是被她的话感染到一般,女孩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她哀伤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警官,眼睛里满是泪光。
宋晓温柔地笑了笑,替她拂开落在眼前的发丝,鼓励道:「别怕,告诉我,当时你看到凶手的脸了,对吗?」
苗若雪怔了半晌,眼角的泪水悄然滚落了下来。
良久,她缓慢地,费力地点了点头。
宋晓为她擦去了泪水,然后转头看了看苏牧。
苏牧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纸上,是一个男人的黑白头像照。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四十九年前被押上死刑场执行枪决的沈国忠。
当然,在场的其他人并不知道照片上的男人已经死了,否则,她们一定会以为这两个刑警多半是疯了。
所有人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苗若雪,一时间,整个病房里静得鸦雀无声。
苗若雪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定定地看着纸上的男人照片,看了很久,就在大家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的时候,她忽然微微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你看清楚,真的不是这个人么?」
苏牧皱着眉,神情显然十分惊讶,似乎在质疑受害人是不是撒了谎。
可是,苗若雪并没有理由包庇罪犯撒这个谎。
宋晓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遍:「若雪,你真的确定不是这个人么?」
苗若雪看看她,这一次,她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宋晓和苏牧对看了一眼,一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