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栉比阁的手续很简单,江连星拿着薄绢做的单据走出来,那上头的文字会随着卖出而发生变化,寄存人需要拿着来取出货款。江连星在寄送东珠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这附近巡逻的傀儡木鸟已经所剩无几,偶尔看到街边角落里有些木屑碎块,也不知道是否是被人打下来的江连星贴身收着单据,走出栉比阁之后却没有直接去找师母,而是完全往反方向走,故意走走停停。他察觉到了一些黏在他身上的目光,立刻去绕远路,走入巷道中。
果不其然,巷道走了一半,他就瞧见了巷尾的人影,也听到了屋檐上的脚步声。江连星故作没有发现,垂头把玩着窄镜,走到一处稍微宽阔的巷中位置,猛地拧身,抬脚蹬在境壁上,浮身而起!他脑袋才露出屋檐,见到阳光,心中一惊一一
两侧屋檐上竟然立着四五个西狄打扮的男男女女,春光大好的时节,个个捂着毛领,甚至肩膀挂着兽首。为首一人怒喝一声“嗒!”,手中半弯宽刀朝他肩膀劈去。江连星手指在屋瓦上一摁,摆身让开,他没有拔出剑,反而从袖中掏出一枚符文,往身上贴,人如同壁虎般身形粘在墙上,快速顺着巷道墙壁游移。但巷中两头都逼近了人来,其中一位壮汉打了个呼哨,脚下重重一踏,数块砖石飞起朝江连星甩飞过去。对方一出手,江连星都猜到目的一为了逼他拔剑。他若是个愣头青弟子,在两难之境肯走会拔出最熟悉最仰仗的剑来。但他坚决不会傻到在窄巷中舞剑,到时候挥打不开处处受控,人家只要跟师母上次那样,拽住他脑袋往卡在境中的剑上一送,他绝对没命。江连星脚步简直像是倒登空中阶梯似的,人如目晷的一线影子在墙上打了个盘旋,手在暗处捏起几个看起来哑炮似的火诀那火诀像是三两个蔫坏的摔炮,飞出去,轻巧落在了几人毛领头发中,而后噌的窜起火光带爆炸,黑零红光炸起,笼罩住他们门面。屋檐上有个背着手的三十多岁西狄女护法看得真切,轻笑着用西狄话道:“明心宗真能出这种下三路精怪全是市井械斗,散修厮杀时屡试不爽的招,一个筑基孩子,打的那几个结晶期老东西眼都睁不开一一但真令人惊讶的不是他的招数,而是他面上冷静到游刃有余的神态。
而下一秒,他朝着一侧墙砖猛然灌注灵力,以掌化劲拍碎墙砖,烟尘四起,惊起墙另一面的商铺内阵阵尖叫,江连星身影也转瞬消失。其余人立刻要追上街去,转头看她的意思:“护法!
女护法挥挥手,几个人跑去街上,但她却站着不动,对身边两三个人比了另一个方向的手势
果然,大队人马趁乱追出去之后,刚刚墙壁倒塌的商铺西侧小门被推开,一人影似是仆从般垂首挎着竹筐往外走去。如果不是这女护法也是老油条,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女护法咧嘴笑起来,跨步跳上他头顶的屋檐,朝着他的背影打了个呼哨
江连星猛地回过头去,就瞧见了那女护法|正立在屋顶,慢条斯理将皮腰带上绑着的绳索放开些。
他心里一沉:对面也是高手。
不只是修为高得多,对厮杀打架也是个中老手
既已经暴露,江连星没有掩饰的必要,猛地将竹篮朝她甩去,其中大量炭块再次被他火诀炸飞,江连星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基本修为又都比他高,站着打才是蠢一身后刀风劈碎砖石,横扫屋檐,瓦片都像是打寒战的牙齿般上下碰撞,江连星步伐轻灵,飞身窜出巷道往人多的主街上而去他刚刚冲到街上,忽然愣住,脚下也像是被粘住了。
远远从北侧,有漫天的黄沙滚滚而来,就像是巨口要吞下陵城一般,而他身边的街道也乱作一团,不少商贩正收拢着货物包头逃窜,街上也有零星几个人趴伏在地上抽搐不已陵城突然乱了。
是因为西狄人他们要摘什么大动作
有位同期的明心宗弟子,在街对面认出了他,连忙招呼道:“嘿,江连星是吧,小心身后!有人要一一他还没喊完,江连星身后一枚带着红烟的弹丸朝那位弟子飞去,正中他锁骨位置
年纪相仿的弟子捂了一下锁骨,就感觉弹丸似乎钻入皮肤下,他有些惊慌地抠着脖子
女护法轻笑一声
江连星只瞧见小师兄两眼激凸,额头鼓起,身形佝偻膨胀,嘴如同尖啸般张到骇人
而后嘭的一声,他头颅竟从中间裂开,柔软颤抖的猩红色鸡冠,从他头颅之中挤出!而他皮肤生出无数尖刺羽毛,扎烂明心宗蓝色的他在转瞬之间,变成一只比人高的红眼墨足癞公鸡
江连星只眼睁睁看着他活气蒸发,神魂俱灭,灵力反被吞噬,只剩一只恶魂野鬼般的巨兽在原地,有些癫狂的摇头晃脑周围跌在地上抽搐的一些散修中,也有人仰头哀障尖叫,骨骼反扭过去,绒毛从面部刺出,生生变成窘窳、棕孔等怪物。眼下看街边,中招的皆是散修或年轻弟子,似乎这带着滚滚红烟的弹丸,只会让修为低下的修仙者中招。如果说西狄人驯化野兽,杀入中原,跟九洲十八川各大仙门争夺地盘,还能叫做亦正亦邪,眼下的做派,就完全是邪道了。既然他们是邪道,江连星也不必收着手,他哪怕魔气泄露,也大可推到这群人身上去
女护法看着江
连星似乎被吓傻的背影,大笑几声,抬起刀来,就要朝他背中砍去
忽然瞧见他粗粝的手指架在了腰间铁剑的剑柄上
转瞬之间,少年磨破起球的粗布衣摆旋起翻飞,他脚尖点地,身影一矮反朝她腰间撞来
右手执剑朝她力若千钧地挥去,那简直要生了锈的直剑上,浮现一层纯净的灵力
女护法心生警惕,猛地闪身让开,却瞧见少年似乎只是用铁剑震慑吸引她目光,另一只手低垂着,正从斜下方抬起。手指手掌被一团黑焰笼罩,那黑焰如同烧着的纸钱,喷吐着灰白色的碎屑火星,说不上的诡异,他手指如爪,勾起紧握,掌心中骤然浮现一柄如同黑焰凝结成的化道,刺向女护法
他通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女护法仍然是能侧身躲开了要害,黑焰短匕只刺在了她手臂上
果然伽萨教有位阶的,全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狠人。
她混不在乎,单刀反手,以刀背劈向他肩膀,江连星听到骨头碎裂之声,疼的额头青筋跳起
他惊是:这伽萨教的人用刀背击伤他,不是来杀他,而是要抓他
抓他做什么
江连星忽然感觉腰间一紧,右臂束缚,低下头去,只瞧见女护法腰间的绳索如灵蛇般缠绕在他身上,而后紧紧缩起,而他被绳索压住的经脉,淤塞且灵力不能通过。这是伽萨教的蛇斑索。
江连星听过见过也用过,伽萨教擅长制作各种套索,曾经有多少修仙者被他们这样困扎着,如同畜生般被驱赶着去往西狄,做异兽的口粮,做弟子的沙包。前世他生活在伽萨教的那两年,心里恨死西狄人囚禁师母,怀着恨顶撞反抗。位阶更育的使者经常会用蛇斑索捆着他,将他吊起来,不给饭食,只在他半死的时候,往他嘴里泼点水。对付这种蛇斑索,他也有办法。江连星正要调转手握黑焰短匕的右手,准备灼烧套索,忽然右掌掌心如同哑火一般,白灰飘散黑焰消失一完了!他在这个年纪本就是强行使用魔核,前一段时间怕师母发现又自我压制的太狠,这魔核时灵时不灵,就此熄火了!不妙的不只是他状况,还有身后迅速逼近的灵压,两个最起码成丹期的伽萨教使者从天而降,他刚要转头回去看,一只金鹏巨爪就猛地按住他后脑勺,狠狠掼在地上!江连星眼冒金星,鼻血顿时涌出来,他咬牙发狠想要抬头,却半分也撼动不了那只巨爪
爪子扣住他脑袋,就像是鹰隼按住地上的沙鼠,前端的尖锐勾甲,很有闲心的弯起,甚至洞穿了他的耳廓,血流淌了半边的脸足生双爪而身形与人类无异,是半妖。半妖极容易在修炼中途暴死,能活下来的,都比同境界的人,修为水准要高上一大截。现在是三个成丹期以上的人将他围住了,显然是为了抓他动用了大阵仗
他听到笑谈的西狄话,从这爪子的主人口中传出:“布娅,好慢的动作,圣使要你把寄送东珠的人捉回来,搞半天不过是个小孩。怎么要你废了这般功夫。江连星一震
他们口中的圣使,不是别人,正是戈左。
戈左追过来了
为什么
他看不出那东珠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为何会引起戈左的重视警惕
“咦,这黑焰一
赶来的另外两位护法,看向了布娅的手臂,被刺伤的位置,不断冒出香灰般轻飘飘的灰白色粉末,伤口边缘如同被缓慢燃烧的纸张般,焦黑、蔓延,一种藏得极深的魔气似乎在侵蚀看她的血肉鹰足半妖护法脸色变化,他虽然从未见过这种黑焰,但也觉出不对进来。立刻抽出怀中小刀来,直接将她上臂大块肉剐下来,那团肉失去了灵力,掉在江连星脚边,迅速化成一团焦黑,而后连焦黑都快速褪色成灰白色飞灰!”好歹毒的招式,没见过,是他伤得你吗
江连星闭上眼睛装死。
既然他们不会杀他,他现在也开始好奇,为什么戈左要捉他了。
羡泽仰头看着栉比阁的大厅,这里就像是药坊,十几米高的通顶红木高柜上,是密密麻麻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都有陶瓷把手与对应的编号,正有些隶属栉比阁的修士们,身穿金棕色袍服,踩在浮空的玉盘上飞行,正取存着每一件货物。她环顾四周,江连星已经离开了
到黄铜围栏的柜台前,里头站着的小老头抬了抬眼皮子:“对语。
钟以岫见了外人立刻哑巴,往后退缩半步,那眼神向羡泽求救。羡泽站在他身前,他才松了口气,侧头轻声对她耳语:“刚刚那人从墨经坛上发出了对语,是‘忘患小侵头’。这对语真是奇怪。羡泽:奇怪吗这当然是她留的。她也觉得那珍珠很像是被咬了一口的小侵头
羡泽对黄铜围栏后的老头说出对语。稍等片刻后,果然对方取出了满满一袋东珠
钟以岫稍微检音后,咦了一声:“这些东珠,音然连流通的摩损都没有,实在是漂亮,
一直在她那一千九百万件垃圾的宝索里待着,可不是漂亮吗
她本还想再多打探几句,问问钟以岫是否知道这东珠更详细的来历,钟以岫轻声道:“还有一件物品,你帮我说,对语是‘甲光向目’。羡泽点了点头,对面老头听到这句话。挥挥手让身边修土飞到后柜上层,从中取出一个黑色绒皮小
包,钟以岫到旁边台子上,打开小包,里头是蜡封漆盒,他指尖在漆盒雕花上轻点,蜡封便自动融化,盒盖打开,羡泽也探头过去,看向里头的东西,愣住了。里头是个一寸多长的薄片甲壳,有半圆形的水波纹与隐隐的金线
正是她昨天从宝囊中拿出的[金色残鳞1,也是江连星说能救人性命的宝物!
只不过这个跟她手中的不是同一件,它边角有裂痕,颜色黯淡甚至有很多不平整的凹痕,像是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甚至已经老化成色跟她手里的那片比不了。
她目光看向钟以岫
钟以岫手指轻轻抚过这片金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