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会
一上午过去，顾藜精疲力尽。林昱知走进来看着她在那里压腿。
“学的怎么样了？”
“学废了。”顾藜麻木道。
进来的王鹏凯：“………”
顾藜看到还有别人，收敛了些。
“中午你们要回去吗？要不我们一起吃饭。”王鹏凯道。
“要回去的。”顾藜立刻应声。
林昱知也点点头：“听她的。”
“……好吧。”王鹏凯笑着靠到墙壁上，看到秦老师接水回来，随口给她打了个招呼。
秦老师笑道：“你们结束了？”
“嗯。”林昱知突然道：“哦，对了。”
林昱知瞥了眼顾藜，偷偷给秦老师使眼色，提高声音：“不知道我们家顾藜学的怎么样啊，适不适合？”
顾藜动作一顿，心情沉重，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偷听。
“挺好的，很听话。”秦老师眯了眯眼，心领神会。
“那就好，她学东西很快的。”
顾藜鼻尖一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从来到这个武馆开始，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总觉得自己不行，怕自己愚笨，让老师厌烦。
还好，没有讨厌我就好……
小学六年级时，学校举行周年庆，每个班都要集体表演一个舞蹈。
她永远都记得那件事，曾一度不敢去学习新的事物。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校长决定，让我们班练习《春晓》这个舞蹈，我看过了，其实还挺简单的。”
她在白板上播放了一遍，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跳的真好看。”
“不错不错。”
“挺简单的啊，我一秒就学会。”
“行了，男生就别说风凉话了。”班主任笑骂道。
顾藜怔愣着，心中忐忑。
“我觉得，女生最好所有人都去，这样才是一个集体嘛，你们觉得呢？有没有人不想去的？”
顾藜凑近姚姿，悄声问她：“你去吗？”
姚姿点点头：“当然，你不想去啊？”
顾藜苦着脸挠挠头，“我……”
“要是有不想去的，就课下给我说吧。别耽误时间，我们讲课。”
放学，顾藜神情恍惚，她快步走到办公室，“老师……”
“进。”班主任看了她一眼，不解她怎么会来：“什么事？”
“我，那个，我不想参加这个舞蹈……”
“不想？为什么？”班主任皱眉，想多说她几句，劝劝她。
可是，见顾藜神情惶恐，仿佛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来找她说出来的，她莫名有些说不出口。
“这样吧，这个舞蹈呢，你明天先不去，今天回家给家里人商量一下好不好？”她尽可能的温柔道。
顾藜点点头，松了口气，“谢谢老师。”
“没事，先回家吧，路上跟昱知小心一点啊。”
“好。”
………
林昱知自然感觉到了她的惶恐不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
“……我，我就是觉得，我不适合练这个。”顾藜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我就是，不太想去练，我怕到时候会浪费老师的时间，她用心教我，我如果学不会……”
“没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想练就去，不想练就不去，不要怕，好吗？”
哪里是什么不想去？只是觉得自己学不会罢了。还没去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她甚至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否定了………
林昱知心中发闷，明明是被家里人一天天宠着长大的，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呢。
泪失禁，胆小自卑敏感，没有安全感，什么事情都不敢尝试………
这全部都是缺爱才会有的反应，她的小向日葵，在他到来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晚上吃饭，顾藜才开口道：“我们班里要练习舞蹈，老师让我们报名。”
“舞蹈？那是好事啊，你刚好去练练。”顾应笑道。
“所有人都参加吗？”刘雪问。
“嗯，女生参加，男生不参加。”顾藜垂眸：“妈妈，我不想参加。”
“为什么？参加呗，班里都参加了，你刚好也去啊，要不你一个女孩子，不会唱不会跳的，像什么样子。”刘雪不解道。
顾藜皱眉：“我不想去啊。”
“去！”顾应听出来她的话，“你是不是说你不参加？”
顾藜微微点头，心中一跳。
“你傻了？集体活动你不参加？必须去！”
“就是，不就跳个舞吗，所有人都去你不去，想什么样子？”刘雪也附和道。
林昱知皱眉，下意识看向顾藜。
顾藜眼眶已经红了，却死命忍住眼泪：“我………”
“去吧，明天去给老师说，再把你加上去。”顾应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
“咕咕，别这样，这是个好事啊，你去学学吧，到时候好歹会个舞。”
会又怎么样，不会又怎么样？
顾藜心中冰凉一片，低声回应：“嗯。”
林昱知默默看着，叹了口气。
…………
第二天，顾藜如实交代，老师当然满意了：“好，那今天下午放学，你跟她们一起去吧，好好学，不是坏事，知道吗。”
顾藜点点头，勉强笑笑。
放学，顾藜坐到公交车上，旁边一个女生一直跟她说话，让她不那么紧张。
那个练舞室很小，刚刚好能有一个班的人。
那个练舞老师先给班主任聊了聊，然后就关灯，姚姿戳戳她：“去换衣服，我给你拿了一个。”
顾藜接过，感激道：“谢谢。”
心跳如鼓，她连忙找了个比较黑的地方换好衣服。
“来，同学们，你们站到和昨天一样的位置，我们先来复习一下昨天学习的，看看你们忘了没有。”老师打开灯，动作利落。
见顾藜呆呆站在原地不动，她歪了下头，又恍然大悟：“哦，你是今天新来的是吧？没事，你今天就在第二排，我们复习的时候呢，你就跟着看，很简单，跟着做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把人推到第二排偏墙角的位置，“好，就在这里吧，跟着学啊。”
顾藜点头，心中坚定，一定要学会。
“好，开始！一大大。”
所有人都伸展双臂，顾藜也跟着做。
老师没再说，她直接走过来，把顾藜蜷缩的手臂打开，低声道：“伸直。”
“二大大。”
“三大大。”
“扑通——”
所有人跪下去，顾藜紧张不已，一直跟着她们动作，跪的时候想都没想，跪下去才感觉到疼。
“唉，说多少次了，跪轻点啊，你们不疼啊。”老师笑道。
“四大大。”
“五大大。”
“………”
“再来一遍。”
………
“再来一遍。”
………
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结束的时候，顾藜感觉腿都跪麻了。她憋着一口气，努力将这些动作做好。
直到刘雪跟顾应带着林昱知来接她的时候，顾藜才放松下来。
林昱知一看到她就直接走过来了，把她扶住，低声叫她：“咕咕。”
顾藜笑了下，“我没事啊，你不用扶我。”
“我想扶。”
“这样不是显得我矫情吗，别人都没有……”顾藜难为道。
“不管，我要扶。”
他语气坚决，现在是说不通的，顾藜无奈，只得被他扶到旁边的摇篮上坐着。
“丢人。”顾藜瘪嘴。
“有什么丢人的，一点都不丢人。”林昱知边说边把顾藜的双腿搭到他腿上，轻轻按摩。
他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顾藜就做不到了，面上泛红，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熟透了的番茄。
同学们大多都被家长接走，刘雪他们姗姗来迟，“老师。”
“噢，你是顾藜的家长吧？”班主任认出来。
“是的。”刘雪笑道。
“顾藜和林昱知他们啊，跟你挺像的，都好看的很。”
刘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谢谢。“
“嗯……这位是舞蹈老师吧？我们家顾藜学的怎么样啊？她适不适合？”舞蹈老师正好在旁边，刘雪顺口问她。
“她……这个嘛。呃，还行，好好学都能学会。”舞蹈老师想了想说。
“那就好，嗯，没什么事我就先把顾藜走了哈。”
“好好好，路上小心啊。”班主任笑着嘱咐道。
她们的话，顾藜都一字不落的听见了，沮丧垂眸，果然，我还是不行……
林昱知停止了按摩，转而捂住她的耳朵，语气无比柔和：“不想听就别听。”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她太难受了。顾藜缓缓靠在林昱知怀里，将头使劲埋到他的胸口，就像一只树懒一样，紧紧抱住那棵支撑她的大树。
“太……太疼了……”
“好疼……顾藜喃喃自语。
“顾藜！你怎么了？”
是姚姿。
顾藜一惊，猛地抓住了林昱知的衣服，林昱知平静道：“她没事，就是困了。”
“困了？”姚姿惊讶，但还是道：“那好吧，我就是来打个招呼，我走了啊。”
“好的，路上小心。”林昱知道。
“谢谢……”
声音几不可闻，林昱知勾起唇角，“好了吗？爸爸妈妈等着我们呢。”
“什么？”顾藜从他怀里跳起来，膝盖上的疼痛被她忽略，一想到刚刚的情况被那么多人看见，她人都快被点着了，急的很：“丢人！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快走吧！”
林昱知：“………”
………………
学了一个星期，是骡子是马，都要拉出来遛遛。
“同学们。所有人，都站对位置，你们练一遍，老师看看。”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
顾藜提高警惕，跟着跳。
老师紧皱眉头：“你们学这么多天，老毛病还是没改。”
她一一指出来错误，结束时还看了眼顾藜，似乎蕴含警告。
顾藜心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来一遍。”
音乐声响起，顾藜凭着记忆里的动作做出来。
“啪嗒——”
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一道怒声：“你根本就不会！站出去！”
顾藜吓了一跳，呆呆盯着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办。
舞蹈老师直接走过来，把她拽出去，“你是不是不会？”
不会？我会啊………
“我……”
舞蹈老师直接道：“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就你，哪个动作都跟不上，我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
心脏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沉重到无法呼吸。
她艰难开口：“我……我不会……”
“不会就说。你们后天，就要去比赛了，老师觉得，你要不就别参加这个了行不行？”
不参加啊，顾藜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啊？她也是真的笑了下，她听到了自己平静的回答。
“好。”
“那你就不参加了，今天你也别练了，就去你们老师那里坐着看吧，行不行？”
“好……”
班主任将一切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你真的不会？”
现在，会不会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思？顾藜麻木道：“我真的，学不会。”
“你怎么不好好学啊，只要好好学，就能学会啊。”
“以后还有机会嘛。”顾藜僵硬着露出点笑容，比哭还难看。
“女孩子，要学点舞蹈啊，唱歌啊，不能什么都不会，到时候你跟别人出去啊，别人笑话你啊………”
顾藜听着她的话，只是点头，她不敢说话，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哭出来，那样只会更难堪。
…………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的，也不知道怎么将家里人瞒过去的。啊，也没有瞒过去，至少林昱知看出来了。
被林昱知拉到他房间的时候，顾藜还有些奇怪，但是当他把她书包里的舞蹈鞋拿出来的时候，顾藜还是红了眼睛。
“怎么把鞋拿回来了？”
顾藜说不出来，她咬着嘴唇，抑制着眼泪，心里一阵剧痛。
“我………”她嘴唇抖动半天，始终说不出来。
只听见一声叹息，突然被攥住了手，顾藜怔了下，身体僵硬的被林昱知拉到他怀里，坐到他大腿上。
“咕咕啊，想哭就哭吧。”
终于还是忍不住，顾藜猛地埋到他肩窝处，抽噎着哭泣。
“我……老师不要我了……她不让我参加……”顾藜哭着将所有的委屈说出来：“她说我不会，我明明是会的，我就是动作慢，我会的，我真的会……”
“好好好，你肯定会，我们家咕咕学习最快了。”
“她不让我参加了……”
“不参加就不参加，我们不稀罕，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我很认真很认真的练习，练了那么久，她，她说，不让我参加。”
“没关系的，在我看来，重要的是过程嘛，当做锻炼好吗？”
“我腿疼……”
“让我看看。”林昱知把她腿都搭到他腿上，慢慢把裤腿撩起来，还好顾藜喜欢宽松风格的，裤子很轻松就撩上去了。
他皱眉，只见腿上膝盖处一片青紫，严重点的都能看出渗出来的血丝。
顾藜本来就是像娇娃娃一样的养大的，之前只是一点磕碰她都能喊半天，可现在膝盖上的伤那么严重，她却半点没有喊过疼………
“我们家咕咕真厉害，这次都没有说过疼呢，好棒。”
也许因为他太温柔，也可能是他太会哄人了，顾藜心情渐渐平息下来，脸慢慢红了。
“你，别说了。”
林昱知轻笑一声，“现在还害羞了啊。”
顾藜定定望着的眼睛，“你会嫌弃我吗？会觉得我又笨又傻还娇气，觉得我什么都不会，还自以为是吗。”
“你怎么这样说？”林昱知没有不耐烦，他轻轻拂过顾藜通红的眼角，“没有，一点都没有，我觉得你可爱，善良，聪明。你哪里都很好，我希望你可以更大胆一些。”
“大胆？”
“就像这次的事情，你就可以说出来。”
“说出来妈妈就会说我，会说我笨，说我……”
“你可以不给妈妈说，给我说。”
“给你……”
“在我这里，你不妨大胆一些，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林昱知摩挲着她的鬓角，附耳低语“你只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怎样选择，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也只会在站在你这边。”
顾藜怔愣着，抬眸与他对视，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眸光晦暗，与眼角间对称的那两颗小痣照相辉映，更显邪魅，宛如一只成精的狐狸。
狐狸的魅惑之术向来是最有名的，顾藜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夺了魂魄，整个人飘飘然的。
狐狸精。
顾藜呢喃出声。
林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