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唐别
接到元晖电话的时候，唐别刚从圣城回到北市，纵然他订了最快的机票，马上又往圣城赶，可还是没见到宋离的最后一面。
他赶回圣城，到达殡仪馆的时候，宋离的骨灰已经被谢傲其抱在怀中了。
他疯了一般的冲过去，还没等到跟前，就好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了一般，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瓷砖上。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语无伦次地发问：“宋离呢？宋离去哪里了？他去哪了？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不过才过去了一年，谢傲其的两鬓已然斑白，看向唐别的目光充满了怒气，他喝到：“你给我滚！”
唐别仿佛被谢傲其的声音吓到，跪在地上愣了一瞬，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元晖面前，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再次用恳求的语气问道：“宋离呢？求求你告诉我宋离在哪？”
元晖似乎现在才看见唐别，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地在唐别身上扫下去，喃喃道：“宋离……宋离。”
念了好多声，元晖如梦初醒般抱着头蹲下，泣不成声。
“宋离不在了，他……他孤零零地躺着，躺在冷冰冰的台子上。他最怕冷了，怎么办……他真的最怕冷了。”一个个音节带着血肉，落在唐别的心脏上。
一阵寒意升腾，四周寂静下来。
唐别张了张嘴，往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
带着雪花的风从身边掠过，带走了周围最后的温度。
唐别眼中的木然突然变为暴躁，他像头失控的野兽，冲到元晖面前揪住元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叫着：“你骗我，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下一秒，谢风带着风声的拳头就落在了唐别脸上，谢风红着眼，看着唐别嘴角渗出血迹，怒吼道：“你他妈给我清醒点，宋离就是被你害死的，你现在不承认有什么用。唐别，你怎么不去死啊。”
唐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好像脱力一般，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左手撑在地上才没让他倒下。他想说些什么，声音还没从喉咙中蹦出，却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谢傲其捧着装着宋离骨灰的盒子，从唐别身边走了过去。
谢傲其喃喃道：“小离，爸带你回家。”
唐别在地上跪了许久，一直在后面的汪浩才犹豫着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唐别满眼疲惫地看着汪浩，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表情却是笑着的。他说：“元晖告诉我，宋离不在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告诉我宋离在哪，他在骗我对不对？他就是在骗我，他知道宋离最爱我了，见到我就不会再走了，对不对？”虽然听起来像是疑问句，语气中却都是笃定。
唐别笑着笑着就倒了下去，汪浩连忙把他送去了当地的医院。
唐别醒来后，情绪好像已经稳定了下来。他用破碎又空洞的眼神盯着窗外的雪花看了好久，然后平静地吩咐汪浩道：“帮我定回北市的机票吧，宋离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汪浩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帮唐别订好了机票。
唐别回到北市后，直接回了宋离之前住的公寓，他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才用指纹开了门。
他说：“宝贝，你回来了吗？”
屋子里寂静无声，过了许久，唐别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语气带了些哭腔：“我很想你，你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就一眼，我就看你一眼。”
当然不会有回答。
唐别不吃不喝地在屋子里坐了一天一夜，眼神呆滞地看向玄关，期待着下一秒宋离就会推门进来。
然而，直到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也没有等到。
在梦里，他看见了宋离跑向他，带着满眼的爱意，带着满腔的热情，扑进他怀里。
宋离笑着说：“你回来啦。”
唐别并没有睡多久，不过两三小时，一阵猛烈的心疼叫醒了他。
漆黑一片的屋内，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叮。”手机传来提示音。
唐别刚开始不想管的，但片刻后，又像疯了一般捡起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手机。他多希望是元晖或者宋离，亦或者是谢傲其和谢风，告诉他其实一切都是骗他的，宋离并没有离去。
发信息的人是谢风，但是内容却不是他想要的那样。
【宋离的遗物里有些东西，我给你寄过去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好好想想怎么忏悔自己的罪孽吧。】
唐别笑了笑，什么遗物，都在骗他，他的宋离才不会死。
天亮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公寓的门。
唐别怔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打开了门，在看清来人之后，积压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
唐别抱着头，蹲在玄关的墙角嚎啕大哭，模糊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你怎么还不回来，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汪浩站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唐别的情绪稳定了些才试探着开口道：“有个给您的快递寄到公司了，我想着给您拿过来。”
“快递？快递？宋离的东西。”唐别喃喃道，半晌才如梦初醒般艰难地扶着墙站起身来，接过汪浩手中的盒子。
唐别捧着盒子进了客厅，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拿出里面的东西来，是一叠素白色的信笺。
唐别认得这种信笺，他见过，在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那个雪夜，宋离认认真真地写下给他的话，再无比郑重的交给他。
唐别的心口又开始痛了，他捂着心脏，跌坐在沙发上。
信笺很轻，但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着他的手，让他不敢翻开。
过了许久，唐别手指颤抖的翻开了第一页，还是那熟悉的娟秀好看的瘦金体。
“我是宋离，这是一封遗书。”
唐别的手抖得拿不稳信笺，最后还是汪浩帮忙，才把信笺好好的铺平在桌子上。
宋离写了十多封遗书，每一封的内容都不相同，有写今天圣城下雨了，他心情不好，希望明天是晴天。也有写，他突然想吃海市的某一个特产。文字里没有怨声载道，没有绝望悲伤，甚至还有几句俏皮的玩笑话，与其说是遗书，不如说是求救信。
宋离把心里的苦压得严丝合缝，连遗书中都不肯透露分毫。
他想活。在他痛苦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心剖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找到些希望，找到些执念，找到些想做但是还没做的事。
唐别一封封翻过，每一封的结尾都是相同的。
“最后，请帮我告诉唐别……”
“算了，不说了。”
每一封的落款都写了时间，但是没有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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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别行尸走肉般的窝在公寓里活了小半年，终于，在夏天来临的时候，他接了一部戏。
改编自宋离写的最后一本书《诏南纪事》。
剧组里有很多人都和唐别合作过多次，所有人都觉得他变了很多，变得不爱说话，每天不是在看剧本就是在写笔记。剧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他亲手写下的批注，甚至给每一个出场的人物都写了人物小传。
唐别试图从宋离留下的每一句话中，体会他写下这些字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诏南纪事》作为墨香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影视化自然也是配备了最好的团队。顶级剧本，顶级导演，顶级制作，对同期播出的影片称得上是降维打击。
这部戏让唐别拿下了视帝称号。
可是颁奖典礼那天，唐别没有出席。甜橙传媒发布公告，宣布唐别从此以后，退出娱乐圈。一时间，圈内外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唐别为什么在事业顶峰的时候突然退圈。
但是，唐别已经不在乎了。
唐别回了海市，宋离去世这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海市半山陵园。
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天蔽日，天下着小雨，打在树叶上漱漱作响。
唐别站在陵园门口，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往前。看着远处整齐的树木间有序排列的层层墓碑，心里涌上了无边的恐惧。
唐别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一个个墓碑看过去，每看完一个发现不是宋离，心里便会微妙的松了一口气。
他希望找不到宋离，起码能让他继续骗自己，骗自己宋离还在。
直到，他走到一个可以看见海的位置，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出现了宋离的脸，正在对他笑。
唐别瞬间如遭雷击，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全身克制不住地在发抖。他缓了很久，才喃喃道：“小离……”
唐别走近了一步，腿软得再也站不住，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墓碑前的石板上。他垂着头，泪水混合着雨水流下。
片刻，唐别突然像发了疯一般狠狠地朝墓碑磕头，青石板上氤开了一团血迹。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是我错了。”
永生花换不来永生的爱，你我从一开始就注定别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