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探春理事
平儿引着探春并着香菱一同出现时，下面显然松了口气，平儿姑娘自是知道的，然则，只见她没一会儿她便退下了去。
待看到香菱时，下面有些不了解的，还只当那是探春跟前服侍的，再一看探春，面儿嫩的很，一看就是个年轻的闺阁姑娘，瞬间都放松下来。
探春看到这些婆子妇人的表情变化，然而却并不在意，到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仍是言笑晏晏的听着他们汇报的各房花销、开支类的。
来升媳妇在下面站着，边说着边回探春的话，探春等他们一应人等都说完，才缓缓开了口：“二嫂子既是看重我，让我襄理事务，那么我便要在其位便谋其事，刚才你们说的我也都听了，香菱，你先下按这花名册的名目顺序来念，点到名字的一个个的进来，自己说清来历、情况、平日里做些什么。之后按照情况分班另组。”
这听着极柔和的话一落，下面瞬间乱哄哄的。
探春并不做声，只等他们自己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我已将家中事务分了六组四班，你们的情况，我大约也了解了，如今再登记在册无非是想看看，到底谁主事，来报名字的，头前来的我就头前安排，后面的再做打算罢了。但又一样，我既管了事务，这府上先前的自的不论那么许多，我无论你是先前得脸的还是没脸的，一律闻过则罚，同样，事儿办的好，自然也要赏。”
下面听闻这话，依然有几个已经动了心思，想要去登机在册，但是还有更多的还犹豫不决，想观望观望。
却见那边的香菱早已开始登机册子，而探春连册子都不看，只吩咐着：“西跨院的二十个，分作两班，只管做些迎客送茶的活儿，旁的不要理。南院的三十人负责平日里的开销，采买，府中一应事务，手底下的人另册。以前伺候老爷太太的仍在其位，旁的事也不用理，屋里的一应物件人事儿，都要妥帖，若是出了差子，也只拿你们来问。另外……”
下面的人听着都是心惊，这还录什么册子，她俨然对着府里的人事情的全然知晓，尽在掌握啊。
“我刚才吩咐的几个，都要各司其职，除了吩咐活儿旁的都不需管。我直接和管事儿嬷嬷对接，若是出了问题，我只管拿主管的嬷嬷来问，到时候别管你是几十年的老人儿也好，是这府里的香饽饽也好，一但有偷奸耍滑寻私不报，知晓的你们几辈子的脸面却也是顾不得了。”探春又缓缓开口，这次的语气仍旧那般风轻云淡。
可下面的人却早已惴惴不安了，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三小姐只怕是个厉害角色啊。
探春并不理会，只拿过名册看了看，就安排了主事的嬷嬷和婆子，又将各院各房的钥匙收了起来，交给香菱。
香菱此时心里震撼不已，难怪瑾二爷让她跟着来，这探春姑娘平日子悄默声的不说话，可行事竟是这般果敢利落，难怪他们爷让她来学呢。
然而，有些分了不满意差事的，还在笑声的嘟囔，而有些分了肥差的自然也是喜形于色。
就在此时，大家以为这晨会大约也该就此结束了吧。谁知，忽然冒冒失失的进来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媳妇儿，原来是竟来晚了。
探春看着她笑了笑：“我当时谁？愿是你啊，你原本倒是比他们体面多了，才敢头一天就这么驳我的话？”
那小媳妇显然是不知道刚才发生的，只当是这年轻姑娘刚上位，为了一时颜面，怼自己几句，因而也是颔首一笑：“姑娘您不晓得，我昨儿领了事儿晚了些，平日子里早到的，只今天晚了。”
正说着，荣府吴新登家的却来了，她看到探春在说事，便缓了缓只在一旁等着，探春看到她，却是先问道：“吴新登家的可是有事？”
那吴新登家的陪笑说：“是那赵姨娘兄弟昨日没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让回了二奶奶，可二奶奶如今养病，故让回姑娘来。”说完便站在一处，颔首等下文。若是平日子，她巴不得在凤姐面前出主意表现呢，可如今，却也是缄口不言，似是也想看看这三姑娘如何处置。
探春听闻，瞥了她一眼只道：“往日里是如何处置的？先前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或是家里，或是外头，又是如何处置？”
那吴新登家想了想却只犹豫道：“这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若姑娘做了主，银钱多少旁的人莫不是还争些什么？”
探春冷冷一笑：“这话倒真是笑说，要我说，不若封个一百两到省事。平日里若做事这般随意，到我这里却是行不通的，若不照着旧例，莫说你们听了好笑，便是于二奶奶那里，我也羞的见面。”
吴新登家佛了佛头上的汗，赔笑着：“既然姑娘有了谋算，我这便是查那旧账，现下让说，我也不全记得…”
探春又笑了笑：“你不记得？倒是来为难我们了，你平日里回二奶奶，也是这般现问，现查？若是那样，依我看，二奶奶到当真仁慈宽厚了些”
吴新登家的还要再分说些什么。
探春看了看她：“还不快去查看，在这里拖些时日，知道的是你们忘性大，心也粗，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没了主意呢。”
吴新登家的听闻连忙退了去。
探春这才转头又看着方才迟到的小媳妇儿：“只今日迟了？倒是巧了， 今儿你迟了，明儿个她迟了，日子久了，将来都没了人了。头一次管事，我若宽了你，还如何约束旁人，带下去，十个板子去。”转而又冲一旁的香菱：“另扣她这月例。”
众人一听，刚才她处理自家事雷厉风行，现下处理这事也是恩裳分明的，便是不敢再小看这位姑奶奶小祖宗。
依着法家的典故，不仅要刑不避亲，而且就要杀贵大，处理的便是那亲的、官大的，方才能树立微信，严明律法。
下面的一应侍从，看她对自家府中事都这般严明公正，更是敢对宁府得脸的直接下手，自然也都收了偷懒的心思，只做勤勤恳恳的模样了。
探春又随手批了几个正经的事务，还驳了几个虚报的名头，这才歇了。
那边平儿却是在暗中观察着，将这动静说于了王熙凤听，然而王熙凤听完则是大喊：“好一个三姑娘！果真是当用的。”
转而又显露愁思：“如今又与我分担的自然好，只是当下最要紧的也是要如何开源节流，寻个节约的法子。只不过啊…”
平儿也是叹气，凤姐又说到：“这次秦姐姐的离世倒是让我想了许多事情，如今却是想一改旧习难上加难啊。”
这时，忽然一阵柔和的声音传来：“二嫂子，若是想改，也未尝不可。”
王熙凤一愣，只见探春从门外缓缓走来：“我方才还正夸着你能干，你便来了。”
探春微微颔首：“还不是二嫂子信任我，我自然也当担当起来。只是，刚才二嫂子的话也说到我心里了。其实有一话，我早就想言说，可却无人可诉，如今听闻嫂子的愁思，倒也想说上一说。”
王熙凤看着她：“但说无妨！”
探春正了正神色道：“我曾看过些史书文集，那里面无一不提到的一个便是：向来人生数十年，家族更替数百年，那些大族人家，若从外头乱起来，一时却也是杀不灭的…凡要让他们覆灭，都当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最后便才能一败涂地！”
王熙凤听闻这话，瞬间愣在了原地，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震醒了她一直以来因着不能改变现状，故而自我麻痹构建起的，如同信息茧房一样的安全区。
凤姐何样聪明的人物，如何察觉不到贾家的虚荣和凋零，可要怪只怪她太聪明，知晓自己解决不了，便选择性的听和看，只做不理会问题便不在了，慢慢的便也沉浸于这一滩污泥之中了。
她缓了缓心神说道：“这些年你是知晓的，我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来，可弄得这一大家子，每一个背地里不骂我的，然而终究也只能作罢，家里的银子流水一样的出去，却鲜有进账，我不是不知晓的，然而，却终究是无可奈何地，如此境地，我随不说，可长久的这样消耗着，只怕没几年就要消失跆尽了…”
探春笑了笑：“二嫂子的想法可见是有先见的，虽然我也不能一下子便解决所有问题，可是现下却也有法子，或可以试一试”
王熙凤听着眼神发亮，只等着探春缓缓道来。
只见探春压低声音，缓缓的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