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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大悲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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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在吹,如刀剔骨。

    人,在动,如影随形。

    许十翼问他:“来了?”

    李慕白回他:“来了。”

    “怎么现在才来?”

    “杀狼。”

    “狼招惹你了?”

    “是的。”

    “狼怎么招惹你了?”

    “狼想吃了我。”

    “所以你杀了它们?”

    “是的。”

    “那你为何要拖着它们走?”

    “卖钱。”

    “你缺钱?”

    “缺。”

    “缺多少?”

    “很多。”

    “你要很多钱干什么?”

    “买很多酒。”

    许十翼,笑了。

    李慕白,也笑了。

    借着村落屋门前的篝火光亮,许十翼发现那些狼每一匹都非常健硕,每一匹的脑袋上也都有一个洞,拇指粗细的洞。洞很圆,圆得过于古怪。

    十匹狼,十个洞,每个洞都在眉心,毫无例外。狼的脑骨是很坚硬的,需要极大的力道才能击穿。

    用上好的弓箭可以做到,但弓箭的箭头都是尖的,其所形成的伤口也是尖的。所以很显然,这十匹狼不是被箭矢所伤,李慕白身上也没有弓箭。

    李慕白身上只有两柄剑,一黑一白,但这伤口也显然不是用剑所致。既然不是用剑,那是用什么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呢?许十翼在心里暗暗问自己,暗暗在想。

    黄昏,去了,随着充满杀气的风去了。转之而来的是夜,漆黑的夜,无尽漆黑的黑夜,比天下最黑的乌鸦还要黑上三分。

    大多数人这时已经睡下,外面天冷,被窝里可暖和了,有个老婆更暖和。没人喜欢冷,尤其是冀州的冷,除了疯子。

    然而在这无尽漆黑的夜中,却偏偏有两个人在院中喝酒。难道他们真的疯了吗?显然不是,他们其实也怕冷,只不过比起冷,他们更怕寂寞,无尽的寂寞,没有老婆可以抱的寂寞。

    如果他们都有老婆,就不会像个疯子一样在这么冷的院子当中喝酒了,而会去屋子里喝,让老婆炒几个下酒菜再喝。这样不会冷,也不会寂寞,可惜他们没有,没有老婆。

    许十翼给李慕白满上酒,李慕白一饮而尽。再满上,再一饮而尽。

    如此反复几个来回后,许十翼和李慕白都不觉得冷了,也不觉得寂寞了。因为酒把他们的冷和寂寞都化解了,像炽热的烈火烧融了冰雪。

    这一刻,

    有没有老婆似乎都不重要了。

    “关于我娘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许十翼喝的似乎已经不是酒了,酒对许十翼来说像水一样,很烈很呛口的水。不过许十翼现在喝的似乎也不是水了,而是回忆。

    “我只记得杀她的那个画面,其他不记得了。”李慕白喝的还是酒,没有回忆的酒。

    没有回忆往往是一件十分令人痛苦的事,不知过往,不晓来去。而有回忆往往也是一件十分令人痛苦的事,既知过往,也晓来去。

    “你看看这个,这是我娘留下的。”许十翼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慕白。

    李慕白打开一看,见字迹清秀,颇有大家之风范。上面写着:翼儿,守护好这个青铜匣子,不要给任何人,除了他……

    “他,是谁?”李慕白好奇问。

    “不知道。”许十翼猛喝了口酒,“不过我觉得我娘说的这个‘他’,是你。”

    “为何?”

    “感觉,就一种感觉。”

    “男人的感觉往往都不怎么准。”

    “或许吧!”许十翼倒满了酒,就像倒满了伤愁那样,“但我觉得,一个人还是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即便它不准,也要相信。”

    “其实你不该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的。”一片雪花被风吹来,打在李慕白脸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为何?”

    “因为江湖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那怕什么?”

    “你。”

    “我?”

    “对,我怕你。”

    “难道我比江湖还可怕?”

    “对,你比江湖还可怕。”

    “为何?”

    “因为我看不透你。”

    “有时候,我自己也看不透自己。”

    “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是可怕的,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剑客更是可怕的。而你,连自己都看不透自己,这更是无比可怕的。”许十翼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干了,像喝回忆那般似的。

    夜,更黑了。

    比乌鸦都黑,连李慕白那一袭白衣都快要被这夜的黑吞噬了。尽管院子里有篝火,可它已经开始变小,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熄灭。

    黑夜是可怕的,因为黑。

    许十翼想再添几根柴让火大起来,明亮起来。他不喜欢黑,没人喜欢黑,至少正常人不喜欢黑,夜的黑。

    许十翼打算再喝一碗酒就去的,结果倒酒的时候忽然发现,酒坛子空了。许十翼无奈苦笑,酒没了,火,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明亮起来的必要。

    “睡吧,明天我们还得赶路,那是我给你留的房间。”许十翼举起碗,试图从空空的碗中再挤出一滴酒来喝。

    可空了它就是空了,碗它就是碗,土窑里烧制出的一个瓷器罢了。不像女人的胸,尽管再怎么平,挤一挤总还是有的。

    许十翼丢下碗,转身想走进屋子睡大觉。却只迈出半步,便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你喝醉了。”李慕白的话很冷,没有感情的冷,跟他这个人一样冷。

    或许,是酒挤不出来的缘故吧!

    “什么?你说我喝醉了?不,我是酒神,酒神是不会……”话未说完,许十翼猛一头栽到了雪地上。

    李慕白连忙起身查看,借着那快要熄灭的篝火,看到许十翼的嘴唇竟开始发紫,不一会儿就紫得透着黑。这种紫色被冻着也会有,但李慕白知道,许十翼却不是因天寒冻的,而是……

    “你,中毒了。”李慕白的话依旧那么冷,但是这冷中却夹杂了丝丝担忧。

    “中毒?这怎么可能?”在李慕白的搀扶下,许十翼吃力的坐上木椅,趴在桌子上苦苦撑着。

    “你的经脉已经开始紊乱,气息渐弱。”李慕白闭上眼,静静号着许十翼的脉,“你确实中毒了,而且是剧毒。”

    “什么剧毒?”

    “大悲无泪。”

    “这毒药的名字可真好听,大悲无泪,我现在确实大悲到连眼泪都没了。”许十翼噗一声吐出口鲜血,发黑的血,然话锋一转问说:“但你,怎么知道我中的就是大悲无泪?难道你以前也中过?”

    “不知道。”

    “那这毒该怎么解?”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快死了。”

    许十翼,怔住。觉得自己最后可能不是被毒给毒死的,而是被李慕白给气死的。

    他的话太直了,像他身后背着的那两柄剑一样直。没人喜欢听到自己将死的消息,只有想死之人才会喜欢。许十翼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更不想被毒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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