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勒泰
蓝色的水波轻漾，远处皑皑的雪山随车速一幕幕划过。
天际的飞鸟展翅排排远去，一辆体型强悍的越野车在公路上急速滑去。
正在驾车的人敞开着窗，舒心的气息肆意掠过鼻腔，吸进肺里再缓慢地吐出。远山般的眉黛平静的舒展，瑰丽的眼眸望着前方路段，双手扶着方向盘驶过蓝色湖泊。
尤音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距离目的地还有10公里。
手机铃声洽时的响起，尤音带上蓝牙耳机，接通。
耳朵里瞬间传来她的助理焦急的声音：“尤音姐，你到底是去哪了啊，我好担心你啊，网上那个事情不是很容易就能澄清的吗？为什么你不澄清呢尤音姐？”
尤音听着助理的询问，语气平静，温柔的安抚道：“笑笑，我没事，就是太长时间没出来旅游了，出来放松一下。”
“那网上的事情呢？尤音姐你打算怎么办？”
“网上的事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想一想。”
远在上城工作室的庞笑不解，这还需要想吗，难道不是澄清最重要吗
尤音挂断了电话，继续驶往目的地。
遥想前几天她还在上城忙东忙西得准备书籍的出版工作，忙的日夜颠倒，自顾不暇。却因为自己的好友在网上指控她抄袭作品而使她的工作功亏一篑，一时之间，她成了众矢之的。当尤音想打电话质问自己从未真正认清的好友时，对方早已将她拉黑。
其实尤音是有办法自证清白的，但是，她有她不想做的理由。
事件发生的第三天，尤音便开车启程，前往了这个边地。
初冬季节的阿勒泰很美，平坦的地面上已经有了薄薄的雪，广阔的天地对于久居大城市的人来说耳目一新。
尤音一路自驾到这里，欣赏了沿途的各种好风景，薄薄的积雪路面，隐隐有枯黄青草。远处山上已经积雪皑皑，大片的雾凇遮挡在林间，让她忆起曾经长白山上的深雪气息和迎冬绽放着的清雅草木香气的冰凌花。
时至今日，她拥有很多气味香氛香水，却没有一款能将她记忆中的气味掩盖。
“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
导航的声音响起，将尤音的思绪从过去抽拉出来，这是她的目的地——禾木。
尤音提前订好了民宿，距离周边的雪场很近。
体型庞大的越野车停在民宿门口，周围有零星的旅客路过注目，想象着这辆车上会下来哪一位大哥。
令人痴呆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大哥，先看到的是一双质地硬挺的户外绑带女靴，一双笔直的长腿被裤靴包裹，上身是一件保暖性能极好的大衣。
明艳的小脸映在众人面前，赫然是一个女人。
尤音没有理会门口投来的各色目光，关上车门，推着行李去办入住。
民宿是乡间小筑的风格，整体偏哥特式，占地面积极大，尖尖的屋顶坐落，暖黄的灯光管沿着建筑外围布置，暖意十足。
此时已经是本地的傍晚，民宿大厅宽敞，有零星几个人坐在休息的卡座里闲聊，只看到几个人的背影，像是在玩什么游戏。
墙上和柱壁上挂着老式提灯装扮，里面点着烛火，暖洋洋的。
而前台面积不大，只有一个年轻的穿着本地服饰的姑娘，尤音走上前打招呼，清冷的眉眼微微一弯，便是温暖的气息。
尤音出示了房间订单，用身份证办好了入住，前台的小姑娘微笑着和她说了一句话，她没有懂其中的意思，只好和她微笑点头示意。
提着笨重的行李上了楼，找到房间号，刷卡开门。
她环绕一周，屋内也是干净的暖暖的，一张大床摆放墙边，角落里立着衣柜，还有一个单人沙发。
从窗户向外看，远处便是一片片湖泊和雾凇森林。
尤音从行李箱中拿出衣服去洗澡，一路风尘，随着热意的水温流去。
浴室的水声渐渐停息，尤音穿着方便的睡裙出来，湿润的头发被毛巾包裹盘起，显得一张脸更加小巧。
房间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尤音询问道：“谁啊？”
门口的身影顿了顿，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房间客服。”
尤音捞起了脱下的外套穿上，踢着拖鞋打开门。
毫无防备地，
尤音看见了对面的人。
深邃干净的眉眼注视着她，微垂下来的碎发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神色，熟悉地、干净的凛冬气息围绕着他，让人沉溺其中，一如阳光色的冰凌花迎雪绽开，传来远久的记忆里的清雅气息，一如他的名字，带着凛冬的清冽，风清朗月，一如她年少的私心。
尤音怔怔的，双眼注视着，吃惊、错愕、还是欢喜，百般纠结。一张脸上以至于淡淡地，无法显露真实的情意。
多年过去，尤音发现，在遇见过的人生所有男人中，她还是最喜欢他。
斯时凛手中拿着一款新的热水壶，注视着这个穿着睡裙就开门的人，刚洗过澡的尤音脸颊被热气醺得微微红润，气血十足，皮肤吹弹可破，用一双瑰丽的眼睛看着他。
斯时凛避开脖子以下的视线，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用清凌的嗓音说道：“房间里的热水壶坏了，给你送新的。”
尤音看着他那双平和的双眼，一如覆盖着深雪的平原，温和又不起风波。
尤音从屋中将旧的热水壶拿出来交还给他，触及对方的指尖，一如雪般冰冷。
尤音礼貌向他道谢，斯时凛微微颌首，点头。一如既往的充满君子之气。
尤音望着他离开下楼，良久，才重新将门合上。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她，尤音心中冒出这么一句话。
垂眼，望着房间的地面，尤音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禾木的气候温差大，白天还有暖意，到了晚上就冷意十足。庆幸的是房间开了地暖，即使穿的轻薄也问题不大。
尤音用吹风机吹干了微卷的长发，发尾垂到腰际，像是微波荡漾的美人鱼。
趴在被窝里，手中拿着一段发尾，尤音愣愣的想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留长发的。
是那个上城的夏天，
太阳热意淋淋，嬉笑吵闹的课间，尤音用她瘦弱的小臂抱着作业本前往老师们的办公室。
走廊上几个英俊少年倚着栏杆眺望，相互说着玩笑话。
尤音从远处望见他们中沉默着的少年，倚杆而立。
蓝白的校服合适地贴着少年的胸膛，规规矩矩的穿着，如松柏一般淡望远方。
尤音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耳朵紧紧竖着，想听到他的声音。
旁边的少年们讨论着姑娘头发的长短，有人发言说道：“当然还是长头发的女生才好看呐，像小仙女一样，时凛，你说呢？”
尤音从中过去，耳边清楚地听到少年微笑着清冽的声音：“当然。”
思绪回神，尤音趴在温暖的被子里，汲取着其中的暖意，一如那个湿汗淋漓的夏季。
尤音卸载了手机中一切的新闻软件，只剩下了的社交必备的。
微信中有不少人来问她事件的真实性，她不想回答。
手机号也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她也拒绝了一切电话和短信。
她来到禾木，是想着再来滑次雪，再来看看曾经她坚守的信仰的答案。
只是，没有想到会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尤音心中积存了一口郁气，在这个夜晚有些难以入眠。
起身穿好衣服，下楼。
此时已是深夜，大厅的大灯早已熄灭，只留下沙发处的几盏灯火照亮。
旁边有自助贩卖机，尤音从中买了一罐冰凉的汽水。
拉开，
气泡沸腾，又滚滚落下。
“咕嘟咕嘟”
一气下去，冰凉直入肺腑。
尤音心中畅快了几分。
正打算坐进沙发之中，尤音注意到沙发对面里的一道暗影，吓得她惊叫起来。
那道影子从座位中缓缓前倾，暖黄的灯照在下颚上，终于露出了脸。
尤音心跳急速飞升落下，待看清人时又呼吸一滞。
升起又落下，尤音终于在沙发上坐定。
半晌，尤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抱歉，打扰到你了。”
斯时凛望着这个被自己惊吓的女人，显然，她不是故意的。
斯时凛开口道：“没关系，是我打扰你了才对。”
尤音隔着暗色的灯光看着对面连被打扰都没有跟人计较的人，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拉到了顶端，显然，他只是在这里枯坐着。
在这样的深夜枯坐，很难让人联想不到一些不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天之骄子如他，也会因为什么事枯坐至深夜吗？
两个人静默片刻，尤音双手揉搓着汽水瓶身，思忖着开口：“你这么晚在这里，是失眠了吗？”
斯时凛没想到她会愿意和他说话，神色略感意外，声音低沉：“嗯。”
“我也是。”
说着，尤音拿着汽水又灌了一口，清爽又甘冽。
侧过身，尤音将手压在沙发上，下巴枕着手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向窗外。
寒风吹过地上的树叶，卷起飘向天空。
这里空气极好，没有经过城市工厂的污染，天空的星子遍布，如银河般闪亮。
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尤音靠着沙发欣赏着天边的银河，喝着手中的饮料。月光洒落在她的脸庞，莹莹如玉，长长的头发倾洒在沙发背上，黑如绸缎。
而斯时凛不知何时，掀开了假寐的眼皮，从昏暗处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渐渐地，饮料见了底，尤音赏完了星星，准备起身离开。
不想斯时凛浅浅地向她道了句“晚安”
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方空间中，尤音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
随后温柔柔的声音响起，“你也是，祝你好眠。”
尤音提起裙摆步上了楼梯，率先退场，只余斯时凛静坐在那里。
尤音行至半处看了他一眼，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让人不忍侵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句了。
回到房中，尤音重新躺在了床上，她和斯时凛本就是两条相互平行的线，不会相交，没有终点。
所以她从未提起，不曾显露于人前。
那场盛大又无声息的恋慕早已结尾，她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