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风雪正盛，目及之处，素白一片。压弯了巍峨群山傲挺的脊梁。

    不知名的山道上，随着北风呼啸而过，骏马疾驰的踢踏声空谷回响。

    立于马背之上的人儿红衣猎猎，她急于赶路，无心留意衣摆随着骏马疾驰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过光线下手中冒着金光的红缨枪，更无心留意此刻飞速倒退的山景正是她喜欢的白。

    快些，再快些，傅安蘅，你可千万要再耐心些，再等等我。

    林清姒在内心深处无声祈祷，已经全然顾不上此刻刮在她脸上的寒风是下刀子般的疼。

    骏马不知奔驰了多久，久到长时间颠沛马背的林清姒累的全身疲软，几欲脱力，才终于到达一块斑驳字迹赫然写着“空谷”二字的目的地。

    林清姒勒马停下，长时间奔波的她经受不住快速停下的惯性，险些从马背坠落。

    环顾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死寂，目之所及，无一活物，只有呼啸的北风空谷低吼，衬极了此山谷唤为“空谷”的名字。

    顾不上其他，林清姒提起赤色披风的衣摆，翻身下马。

    苍野驹哪怕疲累至极，仍然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不惧险境，倒是跟它主人一个脾性。

    林清姒回首望着在她背后呼出热气的枣粽骏马，无声地嘲弄。

    也不知它的主人——她那命硬的夫君傅安蘅如今怎样了。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上，所过之处，留下一人一马凌乱中透着章法的足印。

    倘若今日她能将雪莲带回，他的命便能保住了。

    思及此，林清姒握紧了手中的红缨枪，沿着山道，吃力前进。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走过蜿蜒盘旋的山道后，她看见了微弱天光照映下的洞口。

    只不过，洞口极其狭窄，目测只能堪堪容纳她一人的身躯。别无他法，稍作考虑后，她把苍野驹栓在了洞口旁的枯树上。

    许是抗议她将其抛下的行径，林清姒恋恋不舍望向苍野驹时，它正焦躁不安扒拉着地上的积雪，口中发出哀伤的低吼。

    她伸手安抚般地抚摸完它的头，终究是横下心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洞口走去。

    顾不上这么多了，林清姒找准角度，手持红缨枪攀过了狭小的洞口。

    雪莲生长环境恶劣，多亏她先前素爱看些鬼怪异志，才想起北地还有这么个地方长着罕世雪莲。

    通过狭小洞口，未料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寒冷至极的天气下，峭壁上却隐有冒着热气的山泉汩汩流下，四方露天山谷间天光倾泻而下，照得四溅的流水形成了一道拱形的绚丽天弓，煞是好看。

    许是泉水温热，驱散了冬雪的严寒，光秃秃的峭壁不见积雪，奇形怪石经过流水涤荡的地方竟是出奇的光滑。

    不过此时此刻，林清姒自是无甚闲心欣赏此间美景，她举起手中的红缨枪，趁势凌波微步，如履平地般攀上了山泉所在之处。

    泉水深处嵌着峭壁，峭壁深处又是新的山道，蜿蜒曲折，看得林清姒云里雾里。

    一时间她怔然不已，只得随意选了一条山道，借力走了进去。

    山道里面崎岖不堪，越往里，光线隐匿，越是寒冷。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林清姒累极即将止步歇脚时，于道路尽头终于窥得一丝亮光。她顾不上身上疲软，大步流星直冲洞口。

    再出来时，映入眼帘的已然是较先前截然不同的景致。万物萧条，光影婆娑，冰雪覆盖。

    山道以一己之力，洞穿的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林清姒啧啧称奇。

    倏然，风雪席卷，衣袂翻飞，她感受到了如坠冰窟的寒冷。

    定要速战速决。

    林清姒头脑清醒地想。

    只是凭借她一己之力，翻遍整座山谷找寻雪莲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风雪太大，迷了眼。

    林清姒深知此时筋疲力竭的情况下，于她而言极其不利。

    但别有他法，只有一个字，找。

    她手抵着红缨枪，从一开始的站立，到最后的蓄力匍匐前进，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雪莲。

    那一瞬间，她欣喜若狂，注视着手中的雪莲之时，仿佛看到了生机盎然的傅安蘅，正饱含情愫浅浅呼唤她名姓。

    未料乐极生悲，身子脱力的她终究是支撑不住，卷了刃的红缨枪不知何时脱离了峭壁缝隙，整个人直直往崖底栽去。

    期间，林清姒腰间玉佩无意间擦过红缨枪，佩环鸣鸾，于空谷突兀作响。

    只来得及将雪莲一把匆忙塞进腰间栉囊里，她便不省人事了。

    恍惚间，她只觉看到了金乌西沉，隐去世间最后一丝光亮，自己如雪中蒲苇，摇摇坠下。

    一时间又仿佛看见了傅安蘅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戳到情意深处，不禁张口呢喃，呼唤他的名字。

    “傅安蘅”、“傅安蘅……”

    可回应她的，终究只有天地间漫天铺天盖地而来的风雪，和擦肩而过猎猎作响的北风罢了。

    俄而，北风大作，暮色降临，黑暗笼罩人间，遮盖了鹅毛大雪的素白……

    林清姒倒地瞬间，百丈开外，似有骏马，一跃而起，放声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