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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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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在暮色的映衬下波光粼粼的一片,寂静美好。军中袅袅炊烟升起,又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林清姒对傅安蘅那冷冽的面孔视而不见,她兴致勃勃还欲追问下去,傅安蘅已缄口不言,跨着大步离开,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走远了。

    她只好跟在他身后,回了军营。

    服侍傅安蘅就寝后,她便也回到自己帐中,和衣躺下了。躺在榻上,伴着耳边虫鸣,思绪早已飘然远去。

    傅安蘅平日里瞧着就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方才他说话时脸上那难掩的悲伤她看得真真切切,想不到他一个军权在握、人人忌惮的大将军,心中也藏着旁人想不到的凄凉,真真是世间无常,令人动容。

    传闻将军府只住着傅安蘅一位主子,又有传闻称,他是个孤儿……

    她又揣测着会是哪般凄凉能让他一个双手沾满心血之人也为之失神,长夜漫漫,竟是辗转反侧。

    傅安蘅亦是如此。他把头枕在胳膊上,看着外头洒下的月光把营帐照得亮如白昼,他平心定气,思绪漫无边际地蔓延开来。

    想不到,他向来深埋心底那些难以与人言说的话儿,竟轻轻松松就能被林以青勾出,让他失了态。幼时,阿娘也是那般照顾病中的他,可他还未尝够承欢膝下的美好,却已是物是人非,骨肉分离。他曾与饿犬抢食,也曾饥肠辘辘沿街乞讨……

    翌日一早,傅安蘅便整顿兵马,班师回朝。军中弥漫着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息。

    更难得的是,他瞧见,林清姒除却凤眸下泛着一层淡淡的乌青外,眉眼间竟也洋溢着一片欢喜之色,他不由得又多瞧了她几眼。

    下一瞬,却见她毫不掩饰地对着他打了好几个哈欠,举止之粗俗,没有女子的一丝端庄,他抽了抽嘴角。

    再看林清姒,蔫头蔫脑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昨夜,她琢磨着傅安蘅的身世,又为她的脱身之法思索良久、殚精竭虑,折腾了一宿,觉也未曾睡得安稳,自然精神不振。

    她对着傅安蘅作了作揖,问道,“将军,还需行军多久方能到京城?”

    “两日罢。”傅安蘅淡淡答了。

    林清姒溜着眼珠,想了好半晌,才淡淡回了声嗯。

    玄虚道长已闭关,求灵药一事也只能作罢。眼下她只盼着早日逃离傅安蘅的魔爪。

    可这儿荒郊野岭的,她不熟悉地形,先前的地图也被她弄丢了,别无他法,她也只好跟着大军回到京城再另做打算。

    傅安蘅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往京城方向进发。

    一有机会,林清姒便往傅安蘅视线以外的角落溜走,不在他身前转悠,引人注目。

    她深知,若想顺利逃走,只有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连傅安蘅都不曾发觉她逃跑的踪迹,才能成功。

    眼下正值秋季,不甚炎热,是行军的好时候。大军一路东行,沿途有不少稀奇见闻,林清姒倒是不觉烦闷。

    约莫过了两日,大军方至长安城。

    城中百姓早已得信夹道相迎,远远望去,人声鼎沸,煞是热闹。

    可大军一逼近人潮,林清姒便发觉人群中的欢呼声弱了几分。她还发现,立在街道两侧的百姓望向傅安蘅时,脸上皆有几分忌惮,着实有趣。

    他这“索命无常”的名号倒是名不虚传。林清姒弯唇发笑。

    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等待了许久的时机,终于到了。

    眼下人潮拥挤,掩人耳目,正是好时机。

    林清姒抓起袖中的一把铜钱,路过人群最聚集的地方时,趁着众人不备,她一扬手,铜钱登时哗哗落地。

    人们瞧见了,纷纷冲入队伍去捡那地上的铜钱,一发不可收拾。

    林清姒唇边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见机行事,趁乱往人群中逃遁了。

    傅安蘅马上察觉到身后的躁动,拉住缰绳停住马匹,循声转身,望了身后的苏博南一眼问道,“军中可是有异动”

    闻言苏博南便骑马往大军后方瞧了。过了一会儿,朝傅安蘅报备道,“军中不知何人洒了些铜钱,百姓纷纷去捡,适才骚乱了些。”

    “吩咐他们切勿伤了百姓。”傅安蘅不疑有它,吩咐了一声便领着大军继续朝着皇宫方向赶去复命。

    跑了好一会儿,林清姒方才赶到相府。

    相府门卫瞧见她一身士兵装扮,登时就要将她拦下。她解释了几遍她是相府千金,他们也不放行,双方僵持许久,最后惊动了林母。

    “姒儿,当真是你回来了?”柳氏脚步匆匆,往相府大门赶,没了一府主母往日端庄模样。

    瞧着母亲双目下泛起的乌青,林清姒惭愧地低下头,抱住柳氏的手,撒娇道,“阿娘恕罪,女儿错了。”

    柳氏一听,心里呵责的话儿就要脱口而出,又瞧了瞧她瘦尖了的脸儿,还是忍住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见不得女儿离身。

    柳氏眼里泛了几滴晶莹的泪珠,摩挲着林清姒起了薄茧的手道,“姒儿受苦了。”

    可不是傅安蘅那个挨千刀的,什么活儿都使唤她,能不受苦

    心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想了想她又立马住了嘴,只囫囵过去,“姒儿未曾受苦,是姒儿淘气,惹母亲担忧了。”

    那些话要真叫柳氏听去了,可不得了,日后恐怕她只能过着被禁足于府中……

    她不敢想。

    柳氏领她进了门,又是唤丫头替她换衣裳洗脸,又是传膳的,折腾了好一会儿,倒像是府里来了贵客。

    用膳时,她对柳氏的唠叨充耳不闻,兀自把那几日没吃到的八宝鸭、汤浴绣丸、雪霞羹……往嘴里一个劲儿塞得满满当当。

    傅安蘅那个狗男人,平时吃这些的时候她只有看的份儿,憋了那么久她委实是馋坏了。

    她吃得急,汤汁直往嘴边流。惹得柳氏只得拿了帕子不时地替她擦嘴,又不时地给她拍背顺气,生怕她被噎住。

    用了膳,她便回房歇了,看了一会儿话本子又和衣睡了。直到日头偏西时,她方才醒来。

    醒来了,又觉得府中待着发闷,于是她唤了雪儿拣近日京中的逸闻讲与她听,解闷子。

    雪儿素来知道她爱听这些,兀自讲起,“小姐不知道,近来小姐可是京中的名人儿。前些天长乐公主不是命人抬着八抬大轿上府来请您到宫里说说话儿”

    “嗯。不过我回绝了公主,不曾入宫。”这事儿她印象深刻,事出那日,正是她偷溜出府、编排傅安蘅那日。

    “是,小姐总说那轿子晃悠悠的走不快,坐那轿子实在是辱没了您一身好轻功。其实哪次不是因着您性子懒,懒得动弹,才这般。”雪儿说罢还俏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好啊,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取笑我。”林清姒从美人榻上起身,作势要去拧她的嘴儿。

    “罢了,小姐饶了奴婢罢。奴婢接着给你说……”雪儿求饶。

    长乐公主是太上皇和庆帝最宠爱的公主,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更是长安城无数名门公子小姐费尽心思去巴结的人儿。偏偏公主几回命人来请她进宫,她都回绝了。

    初始,坊间就传开了,说她仗着宫里对相府的恩宠,不把公主放在眼里,恃宠而骄。后来那些人又不知从何处听来她未曾赴宴是因着性子懒的缘故,传闻方才压了下去。

    前些日子她刚好又拒了公主一次,也不知外头那些人作如何想,添油加醋地说她此举是懒得去巴结权贵。好端端的懒性子竟被传成不事权贵,还为人津津乐道,真真也是奇事。

    想来和安百姓安居乐业,茶余饭后便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辩个一二罢了。想到和安国民那张巧嘴儿,林清姒不由得弯了唇角。

    可细细一想,便是她自己,不也同他们这般,把自己灌在这些坊间传闻里,乐此不疲她蓦然开怀大笑。

    几日不在城中,她倒很是想念水云阁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了,它们可比话本子里的不知精彩了多少倍。

    “雪儿,我出趟府,母亲若来寻我,你且替我挡挡。”说罢她干脆利落换好装又翻/墙出了相府。全然不顾雪儿对她的劝告,“可是小姐您才刚回来啊……”

    林清姒方才溜出府不远,她额头便开始抽疼,离了傅安蘅好不容易才好的头疼症就又犯了病。

    下一瞬她阖眼,揉了揉太阳穴,折身打道回府。

    眼下,城中到处贴满了她作男子扮相的画像。城中守卫正尽职尽责地盘查着每一个过往行人。

    ……

    攀上相府高墙时,林清姒复又咬牙切齿瞥了一眼城中大大小小的画像,这才不甘心地转身,跃入府内。

    傅安蘅此举,断然没有一分要放过她的意思啊!

    回了府,她心中着实不畅快,就懒懒地倚着美人榻看话本,也不再去想出府事宜。

    往后的日子,她怕是不能作男子扮相自由混迹长安城各大说书阁了,林清姒翻了几页话本,又停下,呆呆地发着愣儿。好一会儿,又是好一阵叹息摇头。

    惹得她身旁的雪儿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下巴都要坠到地上去。

    今日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她家小姐,就是挨了相爷的打,委实也不是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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