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清姒微抬起头,乜了林父一眼,脸色煞白。
“你近来越发胆大包天,后院的桃树可是你劈的”说罢,林燮握木杖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姒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林清姒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杏目便含了泪,将落不落,直直朝着她阿爹磕头。
林父心软,这法子一直奏效。
不料林燮这次并不吃她这一套,抡着木杖子便朝她走来,柳氏上去拦,竟也拦不住。眼看着木杖子就要往她身上落下,门仆这时前来通报,“相爷,傅大将军求见。”
林燮这才作罢,朝她严声厉词扔下一句“到房中面壁思过,不得用晚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氏扶她起身,她的双腿仍旧颤抖不已,便唤来丫鬟雪儿搀她回了漪水阁。
幸得傅安蘅求见,父亲大人才放了她一马。今日出府遇见他,桩桩件件都触了她的霉头,唯独这件事,倒叫她念了他的好。
漪水阁里,林清姒正倚在她那美人榻上看话本,适逢柳氏端了些点心给她送来。
她纤纤细手捧着话本:“阿娘,话本上都是些英雄美人的故事,女儿这样的,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闻言,柳氏轻笑出声,“你素来不关心此事,今日怎着急了?”
“阿娘又打趣女儿,阿娘不是不知,女儿在这长安城,可是出了名的貌丑。英雄才子都爱美女佳人,女儿怕是只能捡那貌丑的莽夫嫁了。若是如此,姒儿是绝不会嫁的。”她美目含愁,楚楚可怜。
“姒儿生得倾国倾城貌,模样是不丑的,只是这脸上的胎记,委实不太好看。姒儿且放心,到时若真嫁不出去,阿娘就去求你阿爹,让他进宫求陛下给你赐婚可好?”柳氏抬手理了理她的云鬓,看着她,笑得无比宠溺。
果然,娘亲还是十分宠爱她的。吃罢点心,柳氏出了漪水阁,雪儿这才服侍她睡下。
躺在榻上,她辗转反侧。
对了,听雪儿说她今日在膳房听到府中侍卫说起:玄虚道长近日在南山玄音观讲道,赐了道观不少灵丹妙药。
世人皆说玄虚道长修得一手驻颜美容术,炼了许多美颜丹药。不如她到南山碰碰运气若治好脸上红斑,到时以她的家世样貌,上相府提亲的人怎不趋之若鹜
打定主意,林清姒起身,换了身夜行衣,装了几身男装,收好包袱,往案上给林父林母留了封信。
打点完毕,她小手一挥,熄灭了房中烛火。须臾,她走出屋外,轻轻一跃,人便到了房顶上。
只见她脚尖轻点,身轻如燕,顷刻间便已飞檐走壁,不见踪影。
玄虚道长不轻易出关,她必须赶在他闭关前赶到南山。
林清姒沿房顶而行,一路径直往南山的方向奔去。
南山地处和安国和夜渊国交界处,人烟稀少,却是战事纷纷,兵荒马乱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天蒙蒙亮时,她终于来到南山脚下。
林清姒抬脚刚要往山上赶,却见西边小道上来了两位官差,一拥上前,抓住了她。
何曾有人在她跟前如此放肆过!林清姒怒气冲天,握紧手中长剑,反身挣脱了官差的禁锢。
不待她手中的凌霄剑出鞘,忽见一白衣男子纵身一跃,他手中长鞭犹如游龙穿梭,骤如闪电,瞬间就把她的脖子缠住了。
白衣男子又以手中长剑将她的凌霄剑打落在地。两位官差使了个眼色,上前擒住了她的双臂。
“官爷这是作甚?”林清姒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和安和夜渊的战事吃紧,将军命我等抓壮丁。”白衣男子冷冷道。
原来如此,只是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索性不做无谓的挣扎,跟着白衣男子回了军营。
一众被官爷围住的壮丁中,唯有林清姒一人被那白衣男子和官差团团围住,甚是惹人注目。
“苏侍卫,为何要押着他”说话间傅安蘅朝苏博南走来。
闻言,白衣男子收下她脖子上的长鞭。怎奈她细皮嫩肉,脖子上已留下醒目鞭痕。
这个声音,为何会如此耳熟林清姒一转身,就见到了一身将袍的傅安蘅。
他长得好生俊俏。紧身的青袍,衬得他高大魁梧,好看的下颌棱角分明,薄唇微抿,举止倜傥,威风凛凛又不失儒雅。
“是你!”傅安蘅走到她身前,“一众壮丁中你最瘦弱,到我帐中服侍我吧。”说罢他丢给她一身士兵服换上。
昨日出了水云阁后,纵使他把长安城翻了个底朝天,甚至于红香坊那种烟柳之地他也不放过,也未曾寻到他的踪影。没想到今日人就落入他手中,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傅安蘅心里有他的盘算,林清姒也不例外。她最瘦弱么,她一人可敌三个男子,他竟说她瘦弱!就他这眼力见儿,是如何当上的将军?她甚是不忿。
她不过心血来潮想寻个灵药,竟意外被抓壮丁,傅安蘅果真是他的克星。
思量间,傅安蘅指着不远处堆着的帐篷和木头,对她吩咐道:“你,负责安扎营帐。”
林清姒顺着他指尖瞟了一眼,心开始滴血。等她忙完这些,恐怕届时早已日落西山。
那时玄虚道长早就闭关,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抱着木头和帐篷到一旁装模作样忙活了一会儿,趁着众人不备,往南山脚下林间小道撒腿狂奔。
结果她还没有跑出几丈远,身后马蹄声响起,马背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从背上拎起,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转眼间那人松开拎着她的手,须臾,林清姒就被摔到了山脚下的岩石上,震得她五脏六腑仿若碎了一般。
林清姒从地上爬起,转过身子,却见傅安蘅正端坐在马背上,朝她乜斜着眼,眼中杀气腾腾。
“将军连部下如厕也要管么”林清姒屁股被摔得皮开肉绽,依旧嘴硬。
“是么?本将军瞧你这模样,不像是要如厕,倒像是要逃跑。”傅安蘅冷哼,雄浑男声泛着威严。
林清姒扶额,她的企图竟这般明显傅安蘅倒是个会揣测人心的。
“既是如此,本将军只好屈尊跟在你身后守着你。你且去去就回,军中营帐尚未打点妥帖。”
……
呃,她一个妙龄女子如厕,身后跟着个俊俏郎君,这是什么道理
何况眼下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去了。”说罢她转身折回军中。
傅安蘅不紧不慢一人一马跟在她身后。
回到军中,傅安蘅气定神闲坐在马背上,守着忙活的林清姒,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直到,林清姒心神不定,脚下踉跄,跌了一跤,伴着她肚子不争气咕噜作响的声音。
傅安蘅这才侧眸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漠又不乏幸灾乐祸。
林清姒扶额,小脸煞白。这一摔,她肩上旧伤还未愈,又添了道口子。
顾不得身上的伤,她仔细去瞧那木头,它生生被她摔成了两半,再转睛一看傅安蘅的脸,神色如晦,比冬日的雪暖不了几分。
林清姒正要福身行礼认错,傅安蘅却一个转身,骑着马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竟不出声训斥她林清姒甚是惘然。
眼下时机甚好,正是军中防备松懈之时,林清姒环顾四周,伺机抬脚逃跑。
怎料那名被唤作苏侍卫的男子翩翩走来,打断了她的逃跑计划。
他一言不发,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她,林清姒定睛一看,是充饥的大饼。
罢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她接过大饼,狼吞虎咽,很快那饼便只剩了一小块。
半晌,他又端着酒菜朝她走来。大老远她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菜香味,这莫不也是给她的?林清姒心想。
他每走近一步,林清姒心中的欢喜就多一分。
结果,他在她身前站定,寥寥数语犹如晴天霹雳,“你且将饭食送至将军帐中。”
什么她啃干粮,他却飨美酒佳肴!她惹了一身伤,囚在这军中,错失了求药的大好时机不说,就连美食也不能享用
她定要同他好好算算这笔账,让他也尝些苦头!于是乎,林清姒往酒杯中下了泻药。
将军帐中,傅安蘅在读兵书,见她入帐来,抬头瞥了她一眼。
“将军请用膳。”说完她把酒菜端放在案上。
约莫是口渴了,傅安蘅举杯就要把那酒喝下,她万分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喝下去,喝下去!
许是她眼中的渴望过于热烈,傅安蘅举杯的手顿住,语气不咸不淡,“这酒,本将军赐你了。”
他竟是知道酒有问题
“怎么还不将酒饮下,你想违抗本将军的命令不成?”只言片语中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属下不敢。”说完她连忙上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杵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林清姒只觉腹中一阵翻山倒海,面上热烘烘的,“将军,属下有些不适,想先离开片刻。”
傅安蘅头也不抬,“何事”
来不及思量,林清姒直言不讳:“属下想,想……想出恭。”
“哦。”傅安蘅的回答淡淡的,拂拂手放她走了。一想到她离开时面色涨红的模样,傅安蘅眉眼间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唇边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