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只当我的保镖吗?”
“朋友该做的,我都会为你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和我,只是朋友吗?”问完,唐宁没忍住笑了,“咱们还没到朋友的程度,目前为止,最多算是搭子。”
厉冬骋毫不掩饰满心的失望:“搭子也行……能经常见面就好。”
唐宁摇摇头:“明天起,我进入第二轮的闭关。下次和下下次的心理疗愈课程,我没法陪你参加。”
“你要闭关两周?吃饭问题怎么解决?总要出门晒太阳吧?”
“我晚上画画,白天补觉,晒也只能晒月亮。”
绿灯亮起,厉冬骋边开车边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每隔三天采购一次食品饮料,帮你补给物资。”
“我自己订很方便,骑手送货上门。”唐宁倚着车窗,晚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不麻烦你了,立冬,你白天上班已经很累了,早点回家休息才是你该做的。”
“来狮语之后,我的失眠好多了。我爸妈说,我没受伤的时候,常常在客厅落地窗前,一坐就坐到后半夜。”
唐宁心口发紧,这是她头一回听厉冬骋谈及他的睡眠障碍。
三年之间,两人每次见面,他的状态总是绝佳。从未听他说起过睡不好觉,或是做噩梦之类的话题。是他刻意隐瞒吗?
“我是昼夜颠倒。不过要是白天一天不睡,晚上也能睡着。”
“咱们这样的人,是典型的猫头鹰。”
唐宁忍俊不禁:“算了吧,我的脑袋可转不了一百八十度。”
厉冬骋也笑:“我说的是作息习惯,不是脖子的灵活度。早睡早起的人是‘百灵鸟’,晚睡晚起的人是‘猫头鹰’。”他将面包车驶向通往24小时营业便利店的道路,“你不是想喝酒吗?咱们这就去买两箱。”
“不要了。”唐宁收起笑容,“回家吧,我现在有个特别棒的构思,必须马上画下来。”
“收到!大小姐发话,保镖立刻执行到位。”
唐宁无奈:“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作为保镖,我确实有点话痨,今后我会注意。”厉冬骋目视前方,“请系好安全带,本次行程预计三十五分钟抵达。途中有任何不适,您及时告诉我,我会作出相应的调整,争取为您提供最好的乘坐体验。”
唐宁笑出声。
眼泪滑下的瞬间,她能够感觉到,胸口淤堵的阴霾如月光驱散乌云,悄然散去。无论是眼前的风景,还是她的心,都已豁然开朗。
-
三月初,宋缇绯打来电话,说顾嘉年母亲伤势严重,他们夫妻俩返回日期要继续后延。
唐宁再次修改了早餐店开门营业的时间。
同一天,厉子姜发来信息,告知唐宁她乘坐当晚的红眼航班抵达云城,而后就近住酒店休整,隔天赶往狮语。
唐宁问厉子姜,要不要帮她订酒店。厉子姜的回复是不用,她到了狮语,直接蹭厉冬骋租的房子,反正他那里是两居室。
经过两周奋战,唐宁已完成绘本《心有灵犀》第一本百分之三十的创作,她的闭关暂且结束。恰逢周五,她联系厉冬骋,问他今晚有什么好电影。
【《新龙门客栈》和《功夫》,你来看吗?】
【地址发我。】
当唐宁看清放映点是农场,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直接给厉冬骋拨语音过去:“白老板的酒吧起名了吗?我有个现成的好名字。”
“可否透露一二?”
“酸文假醋!”唐宁佯装恼怒,“晚上你不用接我,和张师傅他们去放映点,我自己打车过去。”
厉冬骋即时回应:“不行,我是恪尽职守的保镖。接上你,咱俩一块儿去农场,我提前跟师父打招呼了,他老人家还夸我了。”
唐宁来了兴趣:“夸你什么?”
“保密。”
“你不说是吧,我炒你保镖的鱿鱼!”
唐宁使出杀手锏,厉冬骋不得不老实交代:“师父夸我有眼力见,夸我言出必行,夸我有绅士风度……”
“说实话!”
“你怎么猜到我在胡编乱造?”
“立冬,虽然我和张师傅认识没多久,但他的语言习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大学选修过相关的课程,张师傅说话非常接地气,我几乎没听他说过成语。”唐宁停顿半秒,视线落在窗台上变成干花的粉玫瑰,“张师傅最多夸你办事稳妥,他不太可能说‘绅士风度’这样的话。”
“被你看穿了。”厉冬骋甘拜下风。
“我想张师傅夸你‘心疼人,知冷知热’。”
“对了,就是这两句!”厉冬骋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顺着电磁波立即飞到唐宁身边,拜她为师,“宁宁,你太厉害了!”
“你叫我什么?”唐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宁。我听你姐姐这么叫你。”他老实作答,“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叫你小唐。”
“名字只是个称呼,就叫我宁宁吧。”唐宁开心地原地转圈,语气却保持平和冷静。
“好的,宁宁。你白天踏踏实实补觉,下午五点半我去接你。晚饭是师娘做的,菜单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师娘也做了我这份?”
“是啊,师父说,你给他们画的画像比照片好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狮子龙的编外人员了!”话已至此,厉冬骋心中的疑问终于有机会问出口,“我也想要一张肖像画,宁宁你帮我画一张可以吗?”
“我在赶稿子,没空。”
唐宁的回绝,宛若数九寒天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厉冬骋陡然陷入沉默。
听筒里,连他的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等我闲下来有心情了,再说吧。”唐宁狠下心,说,“立冬,下午你忙你的,不要来接我了。刚才我忽然想起来,约了狮语这边的朋友吃饭,晚上我自己去放映点。”
厉冬骋勉强回了句:“知道了,不管去哪儿,你都要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唐宁扑进柔软的被窝。
心中那声无声却高亢的尖叫,贯穿了她的身体。
他叫她宁宁!
从未想过,他遗忘比他记得的进展更快——两年多相比重新认识的二十天,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
当蝴蝶扇动翅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唐宁抓住被角,用满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蛹”。等我破蛹而出的那天,你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三年时光,你想起或忘了,都不再重要。
占有欲会叫人面目全非。
立冬,我只希望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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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的如来神掌打败火云邪神,他与哑女芳儿携手走进糖果铺,爱恨,恩怨,尘埃落定。
唐宁没哭。
《功夫》的片尾,向来是她的催泪神器。今晚是个例外。
师娘做的晚饭是剥去虾壳的麻辣小龙虾肉和牛肉米粉,她吃了很多,从胃到心都是暖暖的满足感。
字幕在大银幕上滚动,厉冬骋蹲到了她身旁的空地。
“我不喜欢阿星这种伤害了爱人追悔莫及的幻想。”他说,“打个比方,假如我是芳儿,我不会原谅阿星。”
“我也不会。”
“握个手。”厉冬骋惊喜不已,“我对片尾的解读,被师父师兄嘲笑了一整天了。宁宁,只有你理解我。”
唐宁轻轻握住他的手:“人怎么可能返回童年?阿星的幻想其实是个悲剧。”
张师傅听见他俩的讨论,忙不迭走过来打断:“你们这些年轻人,自以为是又可恶!不能给观众留个美好的念想吗?”
厉冬骋抬起头:“师父,我不是不相信爱情。可是阿星明明是个懦弱的人……”
张师傅眉头紧锁:“少评价别人,管好你自己。”
“电影也不让讨论吗?”厉冬骋噤声,握着唐宁的手却没松开,“伤害是不可逆的,后悔一万遍都没用。”
“臭小子,嘴真硬!小唐,连你也算上,想不想听听我和你们师娘的爱情故事?”
“想!”唐宁一把推开厉冬骋,不管他是否蹲不稳重重坐在地上,“张师傅,散场以后咱们去酒吧,我请您喝酒,咱们边喝边聊。”
厉冬骋摔懵了,悻悻地起身。
唐宁补充一句:“立冬对这些爱呀恨呀的不感兴趣。张师傅,咱们别叫他一起了。”
“宁宁!”厉冬骋大声抗议,“我得保护你!”
唐宁面色平静,心底涌现的快乐却如爬山虎的藤蔓和叶子,不停地攀援生长。
“张师傅,您说吧,立冬要不要跟来?”
“你俩,就像长不大的小孩儿,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又翻脸。”张师傅走向幕布,倏地停下脚步,转身说了他的决定,“我和农场酒吧的白老板打过招呼了,她给咱们留了二楼的位子,酒水也给咱们打八折。立冬肯定要来的,他是我徒弟,喝酒怎么能少了他?”
“哦,行吧。”唐宁故作扫兴,瞥了厉冬骋一眼。
“我得保护你,宁宁,我是你的保镖。”他没话找话,“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不能变成厉冬骋一号和厉冬骋二号,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不受伤害。”
唐宁环抱双臂:“我喝了酒话多,也许会骂你骂得狗血淋头,你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厉冬骋正襟危立,“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挨骂也是我的本职工作。”
唐宁忍笑:“那看你表现了。要是表现差劲,我随时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