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窈转身看到时念的那一瞬间，心脏不受控地缩了一下
林窈：“时念……”
她怎么会在这？
早知道时念在智学监考，她才不会过来。
下意识的，刚刚才被人吓唬得眼红红的小姑娘，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林窈说完，低着头就想挤出人群。
“林窈，你不参加补位考试了吗？”身后，时念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
林窈脚步顿住。
她当然想参加考试，可是……
“时念，你怎么也认识林窈啊？”萧宁看了眼林窈，笑了一下故意用肩膀撞开她，走到时念身边。
三中的时念，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可是风云人物。
家里条件好，长得美就算了，学习成绩还特别优异。
但对萧宁来说最在意的，是时念还有个只晚出生几分钟的双胞胎弟弟时煜。
想到时煜，萧宁的心就有些乱。
她本来很眼红嫉妒时念，可自从那次在意外见过时煜后，所有的嫉妒眼红都变成了对时念下意识的接近讨好。
“她是我同学。”时念冷淡的对萧宁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报名登记夹，越过她走到林窈身边，“机会难得，不要错过了。把报名表给我？”
时念微微偏头看着林窈，那张和时煜隐隐有三分相似轮廓的脸上，没太多表情，只是静静等待着她。
林窈失神，怔怔抬眼看着时念。
少女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知不觉攒紧了手里的报名表。
她真的好讨厌用这个表情看自己的时念。
他们姐弟都是这样，总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旁观姿态，仿佛只需要安静的等在一旁，给一点小小的所谓施舍帮助，她就必须虔诚仰视、感激涕零。
林窈眼睛酸涩，宁愿不报名，也不想把报名表交给时念。
“也对哦，我想起来你们都是三中的。”
萧宁被无视了，脸上有点挂不住，她故意笑着走过来，假装熟稔对时念说。
“时念，林窈不想交表就算啦。她是我初中同学，我很了解她的，智学的课程对林窈来说可能太难，万一她跟不上呢，别勉强……”
林窈咬唇，她才不会跟不上。
她只是不想接受时念的‘施舍’。
少女想为自己辩驳，但又不想在时念面前说话，就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
时念那张本来带着清冷仙气的小脸更凉了。
她没搭理萧宁，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犹豫一下，上前牵住林窈右手手腕，小声说，“林窈，先把表交了，认真考试好不好？”
时念本来就是那种站在人群中会发光的类型，她打开考场后门的时候，早就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不少人低声议论林窈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像时念那么仙气清冷的人，会主动低垂着眉眼，在另一人耳边轻声说话。
萧宁更加嫉妒了。
这个林窈，初中的时候莫名其妙拿了全校人气最佳投票，打她的脸。
现在不知道又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还巴结上了时念！
萧宁正想说些什么，林窈的声音传来。
林窈：“不用了……”
她抽开时念的手，往后退一步，不想让时念碰。
时念：“又又……”
他们俩家的关系，外人不懂。
时念眼神黯淡了一瞬，比外人更清楚知道，林窈为什么会退开，她更心疼了。
萧宁：“时念，你就别劝她，小心帮了人家还反过来怪你……”
“就是啊，自己不想考试在这装什么呢，还要我们时念哄……”
除了萧宁，旁边还有人看不惯。
“三中年级前十我都没见过林窈的名字，她凭什么在这装，不考就赶快走啊。”
旁人替时念打抱不平的声音，传进林窈耳里。
林窈捏着报名表的手微微颤抖，指骨都捏得泛白了。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到最后，做错事的那个人总会变成她。
拒绝了时念的好意，是她不知好歹。
接受了，就是她不要脸给时念当丫鬟，舔着时念当跟班。
没有人会看到她的努力。
没有人……
时念看出林窈表情不对，怕她胡思乱想。
可她不能说太多，只能尽量保持中立的用词：“别乱想，也不要把其他人说的话放在心上，专注考试……”
“先把表给我。”
她伸手去拿林窈手里的报名表。
“我不要你管！”林窈下意识抗拒，抬手挥开时念。
时念被她这一推，脚下不稳，猛地撞在门背上。
哐——
重重一声。
时念脸色明显一白，反手按住后腰顶在门把上的位置，闭眼有些痛苦的“嗯”了一声。
林窈呆住了。
她只是下意识推开时念，没想过要弄伤她。
“喂，你干什么动手啊！别太过分了！”
“林窈你也太恶毒了，时念她帮你说话，你怎么敢的啊……”
“恩将仇报，她肯定早就嫉妒时念了……”
林窈想说什么，但一开口，眼泪就急得掉下来。
她只能又委屈又无助的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真的只是来考试，她没有别的想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时念事情总是会莫名其妙变得糟糕。
她已经在努力躲开了。
时念的痛劲儿这时缓过来了，她睁开眼就看到小姑娘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兽，一边往后退，一边警惕又惶恐看着周围人。
林窈颤抖着肩、摇着头不住后退的模样，让时念心里生疼。
“又又，我……”
林窈不想听她说话，在快要承受不住崩出呜咽的前一秒，转身就跑。
“时念你怎么样，没事吧？”
“那个林窈真是太过分了，我们陪你去洗手间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萧宁和许多人都一起围上来。
没有人在意哭着跑出去的林窈，所有人都只在意关心时念好不好。
时念后腰被门把顶住的位置还在犯疼，她知道大约是撞青了，但来不及管。
她现在只想出去看林窈，可是面前围着的人实在太多：“你们让一让……”
“时念，你别管她了……”
“对啊……”
“兹……”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道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声。
围在时念身边的人，纷纷面露不满，皱着眉朝后面看去。
坐在教室最后排，那个穿着深色校服的少年站起身，掀起薄薄单眼皮，下颌的线条冷硬而不耐。
是他故意拖开座椅，用座椅腿摩擦地面，制造的噪音。
但整个教室连同走廊都突然安静下来。
没人敢说什么。
没人敢提一句异议。
因为故意制造噪音的男生是祁砚野。
三中校霸。
“让开。”祁砚野单手插兜走到后门处，抬起眼冷冰冰扫了一圈。
所有围在时念身边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去。
只有时念还微怔地站在原地。
祁砚野瞥了她一眼，薄唇动了动好像吐出了无声的‘没用’两个字，又酷又拽离开。
时念：……
林窈捏着报名表，无助仓惶、泪眼模糊从智学里面跑出来的时候，正好被守在门口的夏听南和宋荔同时看到。
“又又，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在里面考试吗？”
“又又，谁敢欺负你了！”
两个妈妈都很着急关心她。
林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不住摇头。
夏听南看见林窈这个样子，心疼得自个儿眼泪都要下来了，她一边帮林窈擦泪一边哄着。
夏听南：“不哭啊不哭，到底出什么事你跟妈妈说，妈妈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又又，咱们不哭啊。”
可是林窈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一张口，喉咙里全是被委屈堵住的苦涩酸意，只能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见夏听南急得不行，宋荔连忙说：“没事，念念也在里面，她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打电话问她……”
“什么！时念也在里面？！”夏听南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还问什么问啊，你早不说时念也在里面？”
宋荔脸色一僵：“我……”
她也没想到，每次都会闹成这样，怎么能那么巧呢？
宋荔多希望林窈跟时念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相处，两个孩子明明小时候的关系那么要好，为什么后来会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算了，这件事怪我！时念成绩好，我早就该想到她会进智学，是我们不该出现在这……呵，都在这遇见你了，我真笨，就不该抱侥幸以为只是巧合。”夏听南看宋荔脸色难堪，到嘴边的更难听刺耳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宋荔：“……”
夏听南揽过哭得伤心的林窈：“又又，妈妈带你回家，我们再换一家补习班。”
宋荔想了想，叫住夏听南，“等一下……”
夏听南不满回头瞪她：“你还要干什么？”
宋荔犹豫几秒，看到林窈眼泪汪汪的样子，终是心疼占了上风：“这样，智学的事我回去后会跟念念商量。如果你们实在不想在这碰到念念，我可以问问念念愿不愿意主动退出。不过，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夏听南：“你说什么？”
林窈也愣愣地抬起泪水模糊的小脸。
她虽然讨厌时念，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因为自己的讨厌，就不允许时念出现在她上课的地方。
如果可以，她只会自己躲开，躲得远远的。
宋荔误会夏听南是不满她处理的太慢，解释道：“因为我今晚还要赶去机场，来不及跟念念说。我得陪时默出国处理一点公事。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回来就给你们答复好不好？”
夏听南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觉得她和林窈都受到了侮辱。
“谢谢，不用了！”夏听南带着林窈，头也不回离开。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处理不好关系，得罪夏听南的宋荔，只能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到家的时候，林窈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她的眼泪早在路上就止住了，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夏听南没多问林窈，在智学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也没提好不容易才排队得来的补位考试名额，就这样错过了，可不可惜。
夏听南只是轻轻拍了拍林窈的肩：“又又，今晚就别学了，先去洗个澡，待会儿妈妈帮你换药，换完药早点休息。”
林窈乖顺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她回到房间打开灯，准备拉上窗帘时，看到坐在对面窗下的时煜正好抬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驳。
时煜换了一身白色长袖t恤，额前黑发微微湿润搭下，眉眼却无比清晰。
他脸上依旧是冷淡又散漫的神色，只是看到林窈时冷淡从眼底褪了几分。
时煜薄唇好像动了动，伸手指了指门外方向。
显然是提醒林窈，别忘了拿奶茶。
但往常一想到‘奶茶’两字，便会神情雀跃，鹿眼溢满光泽变得亮晶晶的少女，今天却罕见的毫无反应。
林窈就像是没看到时煜的动作，她低下脑袋迅速避开他的视线，淋过雨的可怜小狗现在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取暖。
她拉上了窗帘。
时煜：“……”
他垂眼盯着那道拉上的窗帘，停顿了片刻。抬手从隔壁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眼底划过平淡冷意。
十点半，时煜忽然起身出了家门，来到时家和林家之间连接的走廊上。
这个时间，走廊上空荡荡的，很安静。
时煜面无表情打开了水表箱。
水表箱里，不久前被他亲手放进去的那杯超大杯多芋泥、多啵啵、多芋圆的奶茶，还安安静静藏在里面。
他薄薄的眼皮微垂，盯着这杯奶茶看了一会儿。
唇角的弧度冰冷又淡漠。
时煜伸手，拿起那杯未开封的奶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这一夜，林窈睡得十分不安稳。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脑子里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到了半夜，林窈突然发烧了。
高烧来得极其汹涌，她浑身发冷颤抖着裹在被子里，眼泪不住从眼角往外滚，脑子却昏昏沉沉根本睁不开眼，嘴巴里一直在说胡话。
幸好夏听南不放心林窈的状态，半夜悄悄过来看她，才发现林窈发烧的事。
夏听南叫了林雄过来，把林窈抱起来一起送去医院。
还好送医及时。
林窈这一烧，竟然烧到了39度8，再晚过来怕是要出大问题。
林窈已经烧糊涂了，陷在昏迷中，医生立刻给林窈办理了入院手续。
夏听南和林雄担心林窈，两人都不肯轮班回去休息，一起守在病房。
原本只以为是发烧，烧退了就好。
谁知道，林窈这一折腾，断断续续烧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她一会儿不烧了，一会儿又开始高烧，而且人一直在说胡话，根本就醒不过来。
夏听南守在病床前，看到已经昏迷了几天的林窈，哭倒在林雄怀里。
她一边哭，一边把这一切都怪在时家身上。
“我就知道会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又又只要一碰到时念就会遭罪。”
“小时候别的孩子在背后笑她是时念的丫鬟跟班，全班背着时念排挤她。后来那些人嫉妒她跟时念玩得好，又把她锁在厕所里霸凌，吓得又又那次回来后也跟现在一样，发烧惊厥连做了好多天噩梦。”
“从以前到现在，我们家林窈碰见时家人就没有一件好事。”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些事也没那么玄，也许就是巧合……”林雄拍着妻子的背，耐心地听着她翻来覆的哭诉，轻声安慰。
夏听南应激地抬头：“什么巧合，明明就是时念跟我们家又又八字不合！你没听到又又昏迷的时候，喊的全是时念的名字，还说不是因为她！还有，你别忘了当年我跟宋荔一起怀孕，我们去庙里求神，那个老和尚说的话……”
“妈……爸……”就在这时，病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
夏听南回头，看到昏迷几天的林窈终于醒了。
“又又，你醒了……医生、医生……”
病房里，医生检查后确认林窈没事，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大概是因为听到女儿安然无恙，夏听南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她这才突然感觉累，在一旁的陪护床上躺下休息。
林雄出去给母女俩买午餐。
林窈就这么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鹿眼，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思。
怎么会这样呢？
她生活的世界，怎么会成了一本书呢？
林窈发烧的时候做了三天的梦，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她烧糊涂了，有许多具体情节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她却很清楚的记得，她梦到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本小说，小说名叫《高冷校霸的在逃小娇妻》。
男主高冷校霸，指的是他们三中的校霸祁砚野。
在逃小娇妻，就是身世可怜、父母双亡，自带玛丽苏万人迷气质的女主时念。
而林窈自己，则是书中潜伏在时念身边的假闺蜜、绿茶恶毒女配。
书里的她，靠着小时候跟时念一起长大的情谊，表面以闺蜜好友相处。
背地里，却到处说时念的坏话，做了不少故意陷害时念的事。
这还不算，她还茶言茶语，变着法的跟时念抢祁砚野。
祁砚野和时念的几次冷战，都跟她这个绿茶闺蜜背地里使绊子有关系。
最后，她终于自食恶果。
不但在学校里人缘尽失、身败名裂，还因为天天想着拆散祁砚野和时念而成绩退步。
高考时发挥失利加上无心念书，她最后只考了两百多分，连大学都上不了。
想到书里自己最后的结局，林窈眼眶忍不住发酸，眼泪又要涌出来了。
没人喜欢她就算了，她怎么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这太可怕了！
“不可能，我不要自己吓自己，这里不会是小说的世界……时叔叔和宋阿姨明明都好好的，时念那样的人才不会喜欢上祁砚野那种校霸，我也不喜欢他……我也不可能考不上大学……”
虽然是这么说，但林窈还是被吓得小脸苍白。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又又、又又你怎么了？”夏听南被她慌乱的声音惊醒，担心喊她。
女儿不会才刚退烧，又烧起来了吧。
林窈怔怔转头看着夏听南。
对了，只要回去确认时家有没有出事，就知道梦是不是真的了。
梦里的剧情时叔叔和宋阿姨这时候已经出了意外，但她昏迷前才刚见过宋阿姨。
一定是她多想了，时叔叔和宋阿姨一定没事。
“妈，我想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
……
一个小时后，林雄和夏听南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林雄去医院楼下开车了，夏听南把林窈裹得严严实实地，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心疼道：“你说你，干嘛非要今晚回去。”
“我想家了。”小姑娘声音糯糯的，缠住夏听南手臂。
她害怕。
心里害怕极了。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止时叔叔宋阿姨会出事，她考不上大学，爸爸妈妈也没有好下场。
“好啦，都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家。”
夏听南陪着林窈上了车。
他们的车一路开回小区，停在了地库里。
林窈被林雄、夏听南夫妻左右护着，一起走进电梯。
看着电梯数字不断向上，林窈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时叔叔和宋阿姨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叮——电梯开了。
林雄挡着电梯门，让她们母女俩先出去。
电梯厅连接的走廊里，一如既往安安静静。
唯一的不同，是他们两家之间连通的防火门，今天打开了。
但这恰好能让林窈清楚看到对面时家，门外干干净净的入户区域。
她不由松了口气。
太好了。
没有出现梦里那样纷乱争执的场面。
也没有摆放了一排排的花圈。
林窈刚准备跟父母一起进门。
叮咚——
身后另外一部电梯门打开，嘈杂人声。
“时默、宋荔的家就在这！他们俩死了房子还在，今天必须把房子要过来！”
林窈回头，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她的梦，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