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积弊
“应龙啊，你觉得，宁州百姓……嗯，或者咱们再扩大一点，整个太夏的百姓，为什么大部分都那么贫困呢？”
又完成了日行一泡的夏哲，很是舒服的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语气舒缓的问道。
巧儿就坐在夏哲的脑袋旁边，正用两只小手，给夏哲按压着太阳穴和头皮。
力道适中，手法独到，让夏哲很是享受。
“贫困？这个……王爷您所说的贫困，指的是什么？”
彭应龙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就是穷啊，按照京都户部去年的统计，整个太夏，真正居住在城池内的百姓，其实只占据了所有百姓的三成不到，剩余的七成多，都生活在广阔的太夏大地，各个村庄之中。”
“可这七成多的农户，除了各个地方的士绅以及地主外，大部分人却仅仅只能保持温饱而已。就像之前本王说过的那样，能吃饱饭、不饿肚子。每年饥冻而死的人少上一些，就可以夸一声盛世景象了。”
“一旦遇到了灾年，甭管是水患还是干旱，又或者出了点人祸，那么基本上就是农户变卖田地、甚至卖儿卖女，以求艰难渡日的结果。也就是说，大多数的百姓，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抗风险能力，因为他们的家中，没有余财。”
夏哲懒洋洋的说道。
“这个……不止是太夏，普天之下所有的国家都是如此。甚至于西域诸国和北方草原上的部落以及南方十万大山里的部族，活的还远不如太夏的农户。至少……太夏的农户平日里还能吃饱肚子，太夏也没有奴隶存在。可那些地方的普通人……很多其实都只能沦为奴隶的。”
彭应龙有些不明白夏哲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是啊，太夏的百姓，活的还是相对较好的。可我们不能因为如此，就觉得这样还不错。我们不能因为比别人好，就觉得可以了，从而不思进取，这是不对的。”
“你看，太夏有很多像本王这样的人，他们可以考虑饭菜的口味，一顿饭吃上普通百姓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生活费，并且即便如此，由不满足。”
“可同样，太夏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平日里连白面馒头和白米饭都吃不上，只能吃窝头又或者糟糠，有一口吃的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根本不会考虑到底能吃到什么。”
“这，就是悬殊的贫富差距。社会财富的分配不均，使得穷者越穷，富者越富。于是原本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众人，却硬生生活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不喜欢如此，虽然贫富差距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社会大同也永远只是存在于幻想中的美丽愿景，但我们应该可以让那些处于底层的人，活得更好。至少……让他们不会饿死。”
夏哲的语气不再懒洋洋的，而是变得有力了些。
彭应龙想了想，开口道：“如果真能做到的话，当然最好，可太夏建国至今上千年都没能做到，王爷您……”
“所以我们才要去尝试嘛，本王这段时间从京都要到了许多的六部统计，其中关于粮食的统计结果，让本王颇为吃惊。如果户部的统计没错的话，其实去年一整年，咱们太夏所有的粮食产量，足够养活太夏的所有人！并且还能有丰富的结余！”
“可另外一份统计却显示，去年由于三州大旱，全年下来，足足多了两百余万灾民！这些灾民中，有相当一部分因为粮食不够而活生生的饿死。活下来的绝大多数，也仅仅只能依靠着最低需求的稀粥活着。”
“为什么明明粮食充足，却依旧有大量的灾民被饿死？是国家没有赈济吗？不是！三州大旱，本王的父皇拨付了足够灾民们渡过冬日的粮食，同时还要求地方府衙根据情况放粮，务必保证灾民们的需要，但是灾民们依旧没粮。”
夏哲睁开了双眼，语带讥讽的说道。
“这是为什么？”
彭应龙奇怪的问道。
“原因有很多，但归根结底，是为了银子。去年大旱的三州之地，粮食价格疯涨。一石粮食正常的价格，只在八钱到一两银子之间，可是去年大旱的时候，三州之地的粮价，最高却涨到了七十两一石！是不是很可怕？”
夏哲笑着说道。
彭应龙顿时张大了嘴巴，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作为乾宗的天之骄子，自小就在乾宗内被重点培养，彭应龙的日常生活所需，享受的都是最好的待遇。
虽然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绝大多数的百姓，生活多么困苦，但对于具体的事情，却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因此听着夏哲说出了这么几个数字之后，彭应龙着实觉得毁三观。
愕然道：“七十两？！灾民们怎么可能买得起？！普通人家，七十两银子都够活十年了吧？”
“当然买不起，但你总要吃饭，否则就要饿死。没银子怎么办？可以用地去抵价嘛，或许一户灾民拥有的口粮田，在粮价上涨后只能换到一石粮食，然而真饿到了那个份上，不换就要死人，自然也只能去换的。”
夏哲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每一次出现灾情，其实都是一场独属于贵族豪绅的狂欢，大量的兼并土地，也往往总会出现在灾年。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为了这些利益，那些人会变得无比疯狂。”
“父皇派发了赈济粮又如何？层层克扣，真到了灾民的手里，够不够的上一天两顿的稀粥都要另说，地方府衙根据情况放粮？当一石粮食暴涨到了七十两银子的时候，你觉得地方官员会怎么做？”
“与其拿出来白白的发放给那些泥腿子，还不如偷偷卖出去，反正府衙出入库的粮价，只会按照标准的八钱到一两的粮价去计算，卖出去的粮食，因而赚到的银子，需要填补府衙账本的，终究只是一个极小的数字，剩余的……可就全都落到了他们个人的口袋里。”
“大部分的灾民不会被饿死的，毕竟，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银子和粮食，死的人太多，对他们也没有好处。所以这些兼并了土地、并且把粮食抬高到了恐怖价格的官员和贵族豪绅，还会摆出一副善人的嘴脸，进行施粥，赚取名声。”
“到了最后，灾民们被他们害得倾家荡产、流离失所，只能靠着一点点不至于饿死的稀粥苟活，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甚至把儿女卖给他们为家仆……应龙啊，你说，这事情是不是非常的悲哀？”
应龙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就没什么办法去改变这种情况吗？”
“应该是有的，本王这不就在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