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俗子不仰神仙气，凡夫岂敢暗欺心

    赵明诚三人默契的避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转角处缓下脚步。

    随后跟来的年轻女子小步趋前，不近不远的距离微微屈了一下腰身，大大方方福了一福说:问大人好，夫人好，姐妹好。

    礼数周到，笑容亲昵。赵明诚为官多年，已经极富涵养，李清照官宦世家，礼节上又如何肯输于他人。闻言也颔首相拱。

    粉裳女子自述道:奴奴姓吴，汴京人士，现在暂住保宁寺。敢问姐姐是易安居士么？

    保宁寺是建康城的达官贵人区，离赵明诚的住所并不太远。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不错。姑娘以前见过我吗？

    吴姑娘道:姐姐姐夫才藻名闻天下，善金石，识古物，建康虽大，但有贤夫妇气度者，万中无一。夫唱妇随同品金玉之物，更是凤毛麟角。今日有幸遇见，冒昧猜测，恕罪恕罪！

    赵明诚轻轻捋了一下颏下垂须，笑容满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日常也有粉丝慕名求教的不乏其人，但像现在半路邂逅一个言语得体的真粉，想来李清照此时是如沐春风。

    果然，女人的快乐可以很简单，几句赞美就能拉近陌生的距离。

    李清照十分受用，笑道:妹妹钟灵毓秀，宛如画中人儿。就不知劳动芳驾，所为何事？！

    吴姑娘双手奉上打开的荷叶，现出那尊多臂镏金铜佛道:刚才见哥哥姐姐拿起这尊佛像又放下，妹子愚钝，不知西贝奥秘，特来请教。

    西贝者，贾也，贾者，假也。

    李清照看了一眼丈夫，赵明诚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照实说话。

    李清照接过二尺来高的铜佛。娓娓谈道:

    想必妹妹也看出来了，这是仿制高欢高洋父子齐朝时皇家寺庙的千手观音像，有齐以来，观音造像多面相丰颐，衣纹疏简，服薄贴体，近我大宋平易之风，妹妹手中此物，做功作造，已臻佳品。

    南北朝佛学盛行，观音菩萨的模样在大唐才正式定型为手持净瓶，宝相庄严，缨络垂范的慈眉善目。而这尊三头六臂的观音佛，在后世闻所未闻，在当时却可以五花八门。

    吴姑娘点头称是。

    李清照继续说道，凡佛像题记，高齐多雄峻伟茂，结字严谨，有浑穆气象。而这尊观音的铭字却以圆劲见长，因势赋形的味道尽显逸士之像，却无尊者之风。

    其用笔圆中寓方、点画连笔功底尚浅，不加修饰之处颇多，匆匆急就，毫无皇家气象，可知假手于人之物。

    吴姑娘睁大眼睛，敬佩之情洋溢于表。

    才知金石可镂，精气难续。

    所以？

    赵明诚接过李清照的话茬道:

    所以姑娘手中的这尊佛像，是民间瓷窑大师所作，该人不敢私自烧制均窑汝窑，却技痒难耐，用手艺捏造佛像，往往一本十利，只是书法粗糙，让宝物蒙尘，到底不能登大雅之堂。

    吴姑娘忍不住好奇心起，问道:那它现在到底值多少？

    李清照道:你喜欢的话，值银五十两。不喜欢的话，换个三两五两也不亏。

    吴姑娘愣了一下道:掌柜只收了我三两银子。

    赵明诚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道:掌柜的这笔买卖其实是亏了的，五两银子是他开张发市的市场价，算是保本出让。

    想来见到姑娘雍容华贵，翩翩然有神仙风采，商贾不敢欺啊。

    吴姑娘敛容拜福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勺芬受教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