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迟来的笑容
说罢，
司机便朝所有人瞪着他那双猩红的眼
他的眼珠突兀地鼓起，
脖颈上一条条青筋更是肉眼可见地跳动着
那张肥胖的脸，布满早已干涸的泪痕，
像是有人用了一把刀，
在他脸颊上一笔一划地乱刻
现场一片死寂
台上两位法官脸上原本充满讥笑的表情
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硬无比
观众席上的人们也是面面相觑
再无之前那股子随意谩骂的劲头
他们本来还想试图反驳些什么
可是每当话涌到嘴边
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似乎有人掐住了他们的喉咙
让声带失去了震动的功能
“哼，简直一派胡言！”
不过老法官也是人精，
即使犯人说的话再怎么充满煽动性
他也马上找到了司机那些话语中的逻辑漏洞
老法官手里紧紧握着那柄表层涂有一层鎏金的定音锤
语气漠然道
“就算你所言是真的，这也不能成为你犯罪的理由！”
老法官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司机
他那套刻有天平的青色长袍柔顺地将衣服其中的褶皱抹平
那股被岁月赋予的低沉嗓音，缓缓在众人耳边流淌
“每个人都应该遵守法律，遵守正义！”
“你的事情我感到很难过，但是你要相信，”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正义？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亲爱的法官大人！”
司机表情狰狞，嘴边的肥肉一颤一颤地抖动着
“迟来的正义，真的就是正义么？”
他不屑地大声反驳道
“既然是正义，那它为什么要迟到？”
“是谁挡了它的路，又是谁拦了它的道？！”
法官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这个犯人居然如此难缠
周围的看客们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附和
好像，
这犯人讲的，
确实有道理。
“错了。”
就在众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
一道略带稚嫩的声音，
掷地有声地在这宽泛的大厅内响起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原本对这一切都无所谓态度的冷月，
也朝声音的方向投以目光
一位面容有些英气的年轻人，
只见他缓缓从观众席上站起
尽管面前朝他投来的都是一些鄙夷的目光
以为这位年轻人是为了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年轻的法官皱了皱眉头，
他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师傅，随后不悦地朝那位小伙子底指道
“干什么！观众席怎么可以扰乱法庭的秩序？给我坐下！”
年长的法官倒是默默地摆了摆手
他对凌川冷笑一声，问道
“这位小兄弟，你是说我错了？”
凌川丝毫没有畏惧，他仍然面带笑意地站着
赤兔也抬起她那双红色的瞳孔，默默地望着凌川
紫心早已经搂着凌川的脖子，昏沉沉地睡去
尽管周围很喧闹，可她看上去睡得很香甜。
凌川一手托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少女，一边继续淡然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位都错了。”
原本还恶狠狠的司机一听，也不由得回头看着他。
凌川先是看了一眼法官大人，笑道
“两位法官大人，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们也遇到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
“你们是希望有人可以帮你们一把，还是希望看到周围都是一群旁观者？”
年轻的法官率先发话
“哼，我知道你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得意地清了清嗓门，继续道
“可是别人愿不愿意帮你，哪是别人的事情，”
“帮了你那是情分，不帮你那是本分！”
“难道你要因为别人的本分，就要随意杀人不成，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一阵鼓掌附和
年轻法官也是洋洋得意地仰起头，
他倒要看这家伙要怎么破自己的招
像做出头鸟？
可没这么简单！
凌川确实淡淡地点点头，
他沉稳地笑道：“法官大人所言极是，没有规定别人必须帮谁，”
接着凌川抬头，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神
“可大人，您这辉煌的前半生，难道就没有遇到任何挫折，”
“就没有遇到任何曾经帮助过您，并且对您的一生有重大意义的人吗？”
“这”
年轻法官顿时哑口无言。
凌川借着颔首道
“所以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们其实还是渴望有人能成为自己的救世主，”
“能在危难之际对我们伸出一只手，可是，”
“但别人渴望获得我们的帮助时，为什么这一切又变得可有可无了？”
“当然，我并不是说要强迫所有人必须怎么怎么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这无可厚非。”
“可我想要表达的是，既然我们做好了对一切苦难袖手旁观的准备，那也要清楚一点，”
凌川的声音忽然加大了几分
“如果有一天悲剧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不要去怪为何无人替你发声！”
“就不要去怪这死神的丧钟，为何会为你而鸣！”
话音一落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那些一个个自诩“辩证家”的家伙们，也只能默默低着头
可拈轻法官还是觉得不对，
他憋红着脸，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般想引经据典地去反驳
最后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不断摇头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口中不停地嘟囔着
“不对，不对！太极端了！太绝对了！”
司机的眼中也顿时激动地充满了泪水
肥硕的身体忍不住一抽一抽地颤抖起来
这是他二十多年以来，
第一次有人为自己发话！
可我
却差点害了他啊
司机终于无助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真是个畜生啊！
随机司机又看到凌川便目光转向了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他愿意承担凌川对自己的一切辱骂
可出人意料的是
凌川却给自己默默鞠了一躬
众人不解，
可凌川却淡然地说道
“你别误会，这一躬，是给你爷爷奶奶的，他们是英雄，应该得到尊重。”
可凌川接着话锋一转
“可你为什么要为你爷爷奶奶蒙羞呢？”
司机一愣，他顿时泪流满面，双手下意识想挥舞却铁链牢牢固定
“我可是我”
凌川打断了他的辩解，沉声道
“如果这世道是黑暗的，那就请你抹黑生存。”
“如果有想法是危险的，那就请你保持沉默。”
“如果自觉无力改变的，那请你蜷缩于墙角。“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且不可扭曲如蛆虫！”
话一落音
司机便瞬间面如死灰
他的肩膀似乎压力一块很重的大山
让他那肥硕的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凌川淡淡地说完，便又默默地坐下
怀里的紫心忽然不自觉抖了起来
凌川赶紧小心翼翼地哄她
所有人都没想到，
这个天不服地不服的犯人
居然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面前
哭得更像一个孩子
年长的法官听完了凌川是有的发言
顿时两眼一亮
想不到一个小娃娃，居然就有这么深刻的思想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那还在喃喃自语的家伙
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要是他是我的徒弟，那该多好啊。
冷月也不由地重新审视其这位少年来
之前在墓地时，
她还以为他不过是一介蛮夫
是热血上头的愣头青
看来，
这家伙似乎很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
只不过
冷月的美目扫了一眼仍然赖在他怀里睡觉的机娘
看着他们公然在公共场合的亲密举动，眉头一皱
有伤风俗！
赤兔看着凌川的眼神也逐渐朦胧起来，
她从这位少年身上，
似乎看到了自己师娘的影子
师娘啊，
弟子一直以来所坚守的道心，
难道真的错了么
审判结果很快出来了
虽然司机事有隐情，
不过仍然要对自己极端的行为负责
他将面临着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人群散去后，
他低着头任由被人推着走进了重型押运车内
一路上，
司机还是想不通，
奶奶付出了这么多，
难道真的就什么都没留下吗
难道一切就如同云烟一般缥缈了吗
直到他抬起头望向铁窗外
他看到了外头那一栋栋高耸的大楼
他看到了远处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他看到了天边那一道道靓丽的彩虹
他看到孩童们终于不用忍受饥饿
他看到街道上再也没有恶臭的粪土
司机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尽管他的笑容
已近迟到了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