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守发
萧筱的守发礼在她家的正堂举行，正堂内的三侧均摆上了给参礼长辈的座位，其中主位上已然端坐着萧筱的爸妈，其余位置坐着她的亲戚长辈。白岄和晏柒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礼仪，两人就和其他人一样站在旁边观摩，但他们两个年轻帅气的男性面孔在这群女性居多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萧筱走过来，和他们简单解释了一下流程，说一会儿会有赞礼报流程，他们看就行，但其中有个最重要的流程，即剪发。她希望两位老师帮她剪发。
白岄有点错愕，别说给女孩剪发了，他可是连男孩都没给剪过，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剪，便问萧筱：“剪多短有讲究吗？”
“没有，头发剪多短由今天的主角来定，也就是我啦，我想剪多短就剪多短。”她摸着自己的长发说：“但是老师，我今天想剪短一些。”她比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说：“我要剪到这儿。”
白岄心想，完了，要是剪不好，这灵气的姑娘可不成了顶着锅盖的傻姑了，他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晏柒：“我没给小孩剪过头发，你行吗？”
晏柒觉得被这个“你行吗”刺激到了，马上卷起他的袖子道：“柒爷我必须行啊！”他看萧筱：“我给你剪怎么样。”
“没问题啊，反正剪发时需要两个人配合的，因为俗话说‘好事成双’嘛。柒爷和白老师一起，你们谁剪都可以。”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但是不许把我剪成锅盖头！”
“那必须的！我铁定给你剪得美到连你妈都认不出来。”晏柒自信说道。
萧筱特相信晏柒，她还想再和老师多说点，但今天她是主角，得赶紧去正堂等候，所以简单和两位老师说完话就在正堂站在父母旁边。
白岄看今天的礼仪好像透着庄严神圣，他不放心，便问晏柒：“你还会给女孩剪头发？有几成把握啊。”
晏柒却一脸放松说：“没有，但我姐就是短发，她以前去剪头发总拉着我陪，我看多了，觉得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白岄想到早上自己吃的那鸡蛋的滋味，好像喉咙里还卡着鸡蛋壳似的，便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是眼睛和手都学会的那种吧。”
晏柒刚要回答，又听到了和刚刚一样的三声铜锣响，一威严妇人走到正堂中央，朝着众人微微鞠了一躬，中气十足地开腔：“萧家幼女萧筱，守发礼正式开礼——”，话毕，她又退下站到了侧方。
萧筱走到堂中，对着坐在堂上的父母跪下。
赞礼又在旁边唱道：“守发礼始，全场肃静。守发礼者就位，拜——”
萧筱对着父母叩首，十分虔诚道：“萧家幼女萧筱，叩谢父母养育之恩。”而后又起身朝两侧的亲戚分别俯身鞠躬，道：“萧筱谢谢诸位伯母、叔婶关爱之意。”接着对着两位老师又是深深一个鞠躬：“拜谢老师的教导之情。”萧筱拜完，又回去跪在父母跟前。
赞礼者又道：“拜礼毕，请母亲上前梳发。”
张沐琳随即起身，在桌上拿起一把样式古朴的木梳来到萧筱身后，一手捧起女儿的长发，一边帮她把头发梳直梳顺，一边温和说道：“今日过后，你就是小大人了，以后可不能再像野小子那样满村乱跑，要贤惠，要孝顺，要勤快，要温柔，知道没。”
萧筱跪着听，嘴里笑道：“妈妈，我要像殷晴姐姐那样，你觉得好不好。”
萧筱妈妈眉头微皱，并不作答，倒是端坐在上的父亲萧曲声咳了一声，说：“我女儿开心才最重要。”
萧筱便说：“就是嘛，老师说现在是新时代了，我们都要做新时代的人。”
张沐琳帮梳好头后，又帮女儿整了整衣服，然后回到原位落座，赞礼接着唱流程：“剪发官请上前，为守发礼者剪发。”
白岄和晏柒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去，但不可避免，旁边还是响起了质疑的声音。
“是老师没错，但终究是男老师，还是外面来的老师，让他们行剪发礼有违桃源村历来的礼制。”
“就是，尤其你看那个，穿得是人五人六，但怎么还留长发呢，真是没眼看。”
“我就劝过她了，她不听啊，说什么今天是女儿的成人礼，要以女儿为大。唉，人家父母都没说话，咱们就不要多嘴多舌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一人违制，可不能牵连我们桃源村的整个运势了。”
白岄听得出来，刚才那句是杨静兰的声音。
“两位老师，请先到这里盥手。”赞礼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大金盆”，盆子里面盛有淡黄色的温水，似乎还散发一种独特的香气，是柚子叶的味道。
晏柒没用过这种汁水洗手，他目前只用过之前白岄给他准备的艾草汁，但今天这感觉，让晏柒有种他们在众人瞩目下“金盆洗手”的既视感。
旁边的人递过来干净的方巾给他们擦手，然后又递上来一个原木托盘，里面有把用红线缠好剪刀柄的剪刀，还有长尾梳和双面梳。晏柒想到今天是自己操剪刀，于是先主动拿了剪刀，白岄就拿着两个梳子帮他忙。
此时萧筱已经起身坐到凳子上，晏柒来到她身后，迈开两腿扎着马步，配上他那一头独特的秀发，真有一股山村托尼老师的气质。这里没有给他准备夹子，也没有发圈，他仔细看了一下萧筱的头型，对旁边给他打下手的白岄说：“你先帮我别过她一边的头发。”
“啊，这样吗？”白岄没碰过女孩子的头发，这是第一次摸到女孩子这么长的头发，还是在这大庭广众当中，他已经努力想要表现得自然些，但依旧有点笨手笨脚的样子。
晏柒见他半天拨不开，就自己顺着萧筱的中发线捋了过去：“这个，帮我拿住了。”然后又对萧筱说：“我要剪了，你可不要后悔啊。”
萧筱两手放在膝盖上，难得的规矩坐姿说：“柒爷，您就大胆剪吧，最多不就剪成您那样的嘛。”
“哎~你不懂了吧，柒爷我的英俊潇洒靠的可不是头发，而是颜值。脸长好了，别说长发，就算剃光头那都是帅的。”
萧筱没忍住，缩着脖子捂住嘴笑了，她一动，白岄手握着的头发就又滑了下去，又是一波七手八脚的捋头发。
旁边观望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我就说这俩人不会吧，瞧他们毛手毛脚那样。”
“好好的守发礼都被搅和了。”
白岄性子本就比较沉寂，让他当着学生上课还行，但当着众人的面剪头发他确实比较紧张，尤其这旁边还一边看一边讨论，更让他手心冒汗。晏柒倒是置若罔闻，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以前真的是干剪发出身的，但他看到白岄给萧筱梳头时手好像有些微微发颤，便轻轻握住白岄的手背，捏了捏，又悄悄说道：“别紧张。”
白岄是真没想到晏柒竟然会剪头发。修长的手指握着剪刀，拨弄头发的动作也相当老成利落，他眼睛不眨，对着萧筱黝黑顺滑的头发一顿“咔嚓”，没到一会儿就剪出个新样式来，尤其配上萧筱精瘦的小脸后更显得俏皮天真。白岄就根据他的“指示”帮他分头发、握头发、梳头发，一场下来，他的紧张感逐渐消失在不知不觉中，两人也配合得相当默契。
“哎哟喂，这怎么还剪成男人头了。”
“是啊，这也剪得太短了吧。”
“男不男，女不女。”
这又是杨静兰的声音。
“大功告成了萧筱小姐，瞧你多美。”晏柒剪完最后一刀，白岄帮着又再梳了一遍头发。萧筱激动得立马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旁边的人便递了镜子给她。
“呀，我真好看！”萧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转转又转转，想全方位看自己的新发型，她摸着自己的头发，像不认识了一样，说：“柒爷，你剪得真好，可惜你只能帮我剪一次。”
晏柒没听到最后一句话，此时他的关注点还在萧筱对他剪发技术的肯定上，于是整个人更飘了，转着手中的剪刀：“那当然，你柒爷动手能力可不是吹的。”他看了旁边一眼白岄，又说：“当然，也多亏你白老师配合得好。”
萧筱兴奋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又蹦到父母面前，用小手卷着自己短到耳边的头发问：“爸爸妈妈，好看吗？”
萧曲声见女儿开心，自己也开心。张沐琳捧着她的小脑袋瓜子看了又看，说：“是剪短了不少，不过你开心最重要。”又掏出了一个自己缝制的蝴蝶结小发夹给她戴上，“戴上这个就更好看了。”
但堂下的人就不这么觉得了，她们一致觉得萧筱头发剪得太短，失了桃源村女孩的本真。而父母不但不加劝阻，还任由她胡闹更是不守规矩，这点以庞泓妈妈为首的妇女言辞最为激烈，好在萧筱父亲以一家之主以及今日主角父亲的身份出面安抚，众人才稍稍平息了些。
剪发完成后，赞礼宣布礼成，预示着萧筱从今日起就成人了。但旁边的白岄和晏柒依旧一知半解，萧筱今天才十二岁，怎么就“成人”了呢？
众人散去了，他们单独留了下来，想趁着今天的机会好好了解一下桃源村守发礼的情况。此时张沐琳和女眷长辈去给他们准备午饭，萧曲声就在客厅里招待两位老师。
“守发礼是桃源村里每个女孩需要遵守的礼制。”萧曲声开始向两位老师讲述道：“具体什么时候开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她这一辈，她妈妈那一辈，妈妈的妈妈那一辈，甚至更早就已经存在，我们也从来没有纠结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岄问：“可成年是十八岁啊，你们为什么称‘守发礼’为‘成人礼’？”
萧曲声笑：“白老师，您自己也说了成年，而‘守发礼’说的是成人。我们十二岁就轮完一圈生肖，所以按照桃源村的文化，过了十二岁就算是成人了。”
晏柒也疑惑：“成人就成人，那为什么要在这一天剪头发。”
“桃源村的女孩，一生只能剪两次头发。”
“两次！”白岄和晏柒目瞪口呆，又异口同声道。
“没错，第一次是出生后满百日的日子，第二次就是年满十二岁，也就是‘成人礼’这天，过了成人礼后，她今生都不能再剪头发。”
白岄觉得这风俗简直骇人听闻，他又试探闻到：“那如果桃源村有哪个女孩在守发礼之后又自己剪了短发呢？”
萧曲声转为严肃：“那她就是公然对抗桃源村传承下来的礼制，这样的人轻则被族人嫌弃，死后不能葬入祖坟，重则将被驱逐出村，永不得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