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床夜话，我说你是我兄弟，你却以为我死了？
夜色四起，楚行云吹熄了烛火，满地月华如水流入寝殿。
“就寝吧。”楚行云解开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又听的一阵衣物窸窣之声，已不见楚鹰踪迹。
“又学什么梁上君子，下来睡觉。”楚行云一猜就知道楚鹰又蹲梁上了，只要楚鹰有反常，拿暗卫那一套猜总没错。
楚鹰又飞下来，落地后垂首站着，等王爷吩咐，不料王爷直接走过来解他的腰带。
他慌忙要跪，又想起头上的簪子，微弯了膝盖做了个可笑姿势。
楚行云只做不知，抽掉腰带后，又示意楚鹰展开双臂方便他脱衣。
楚鹰哪敢真让王爷服侍，连忙三两下脱掉衣服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四下寻找着能放衣服的地方。
“扔屏风上吧，明日会有下人过来收走。”楚行云指了指离他们不到五步远的屏风。
“是。”楚鹰将衣服挂在屏风一端，朝房间另一端的美人榻走去。
楚行云看着人直挺挺走另一边，也不做声，悄悄跟上，待人站定打算躺上去时“我只是想着，许久未同你好好说过话了。”
楚鹰抿了抿唇，看着王爷有些落寞的神情，他确实是许久未和王爷好好说话了。
前世他再一次刺杀语青后，被下令囚在刑堂，王爷来看过他几次，次次都被气走，后来也就不来了。
之后他直到死前都未曾在看到王爷一眼。
“跟本王去睡床好么？”楚行云见楚鹰神色动摇，连忙牵着人把人带到床边按到床上。
顺手伸向脚踝，打算把人靴子脱掉。
楚鹰出手如电，擒住王爷的手腕，疑惑道“王爷金尊玉贵，怎可做这等事。”
楚行云呐呐“你终究是同我生分了，往年你夜夜为皇兄奔走，回来后倒头就睡，你以为都是谁为你除去的鞋袜？”
楚鹰难以置信“难道是王爷？”他那时向王爷复完命后回到睡的地方往往倒头就睡，醒来时总发现自己鞋袜外袍尽被除去，以为是与他一墙之隔的如烟。
他生来话少，从未向如烟问过此事，原来，竟是王爷吗？这怎么使得。
楚行云用食指轻轻点了楚鹰的额头“不是我还能是谁？”
楚鹰定定望着楚行云，眼里含着许多不赞同“王爷往后莫再做这等事了。”
楚行云叹了一口气，“旁人若是知晓，只怕欢喜还来不及，你怎么这样想。”
“这不合规矩。”楚鹰说着，王爷对他太好了，主仆上下之间，本该尊卑有序，王爷念着往日旧情，对他诸多纵容，可旧情总有挥霍完的一天，他不想与王爷再走到上一世的光景。
他只想如楚岩一般，做一个合格的，不曾被主上厌弃的暗卫。
楚行云的食指僵在半空，楚鹰神色认真，他知晓这人不是在说笑，“规矩？你告诉我，什么是规矩？”
“王爷是主，属下是仆，哪有仆人让主人伺候的道理？”楚鹰看着王爷未曾收回的食指，就连方才的动作，也太亲密了。
“楚鹰，在你面前，我何时称过本王？”楚行云苦笑，难道与楚鹰相依为命亲如兄弟的时光只是他一人的旧梦吗？
楚鹰心下一怔，往事纷沓而来，年幼时的王爷说着“楚鹰，我想去放纸鸢。”
少年时的王爷说着“楚鹰，我们要离开皇宫，有自己王府了。”
现在的王爷说着“楚鹰，在你面前，我何时称过本王？”
甚至在上辈子，他已遭王爷厌弃的时候，王爷仍说的是“楚鹰，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今日未曾与你说的明白，哪日我若是去了，皇兄看在那只簪子的的份上，也不好太为难你。我从未把你当做暗卫，你就像是我的手足兄弟一般。”楚行云闭了闭眼睛，强压下眸子里的哀痛，原来楚鹰一直是这般想的。
可，在他心里，楚鹰不是什么奴仆，楚鹰是不一样的。
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上辈子爱语青爱的发疯的时候，明明好几次楚鹰犯得错都够死好几回了，他也从未想让楚鹰死过。
“王爷定会长命百岁……”楚鹰此时真的不知还能说什么，弱冠之年的王爷竟是如此看他的吗？上辈子果真是他一意孤行才……。
楚行云指着流入屋内的月光“楚鹰，春花秋月流风白雪，世间万物万种风情。我只不过是红尘之中一位俗人，人都是会死的，若真有那一天，你便离开王府，找一心悦之人，幸福一生。”
楚鹰心里纷乱如麻，丝质床褥如游鱼一般不停在手心滑过。
又忍不住偷偷侧头看身边的王爷，王爷望着月色，目光里藏着几分哀婉，更多的是坚定。
可为何是王爷先死？他身为暗卫，理当护主，当死在王爷之前才是。
他正要再问，身侧的王爷已睡了过去。
楚行云呼吸绵长，俊美的眉眼沾染了月光，如九天之上的神祇，依稀还能看出少年时的柔软轮廓，不见一点戾色。
真好啊。
楚鹰往锦被里又缩了缩，他已分不清前世与今生到底哪个才是梦。
王爷的厉喝，语青的讥讽，刑堂里鞭子的破空声，炭盆里碳火的爆裂声，烙铁落在皮肤上滋啦声，血腥气，皮肤被烤熟的焦香味，镣铐硌在手腕脚腕的尖锐痛意，盐水泼在周身时带起的滔天痛楚，这些感受还存在脑海里。
他着魔般将食指颤巍巍的伸到王爷鼻子底下，微凉的气息打在他的手上。
如果这是梦，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