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草木

    楚鹰模糊的睁开眼，感觉自己像睡在云朵里，身上身下柔软一片。

    眼皮下意识的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

    “可算是醒了，本王方才睡了三天，要不是周太医说你无事，本王可真要把整个太医院都叫来了。”直到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不依不饶的自耳朵钻进心脏，缭缭绕绕的打了无数个结。

    楚鹰瞬间清醒，慌忙转头过去，先看到悬在墙壁上的惊鸿，然后极缓慢的将视线下移，看到了楚行云含笑的脸。

    竟是……王爷。

    他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来，已看清身上身下的青色床铺与身侧躺着的王爷，他竟睡在王爷的寝殿，不不不，比这更为严重，他睡在王爷的床上。

    这个念头充斥脑海，让他再想不起其他。

    惊鸿之下的王爷，只着白色里衣，坐在他的身边，墨发未束，披散在两边。

    纯黑的眸子本该如月下的寒潭一般凛冽，此时盛满了笑意，竟如冰雪消融的春水一般。

    唇边的笑意也是温和的。

    楚鹰看着王爷这称得上满怀爱意的表情，在床上不停的叩头请罪。

    是要唤人把他丢出去吧，毕竟王爷是如此的厌弃他。

    楚行云看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楚鹰，心里叹息，这人果然还是害怕自己了。

    他将手覆在楚鹰后脑，等人茫然的抬头之时，坐下来拥住床上只着里衣的人。

    心跳声如雷鸣。

    他们都活着，真好。

    楚行云这时方有劫后余生的真实感，他真的回到了还有楚鹰的从前。

    真好。

    楚鹰僵硬的依偎在王爷怀里，自己是被当做语青公子了吗？

    是有术士为他换上语青的脸吗？

    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等王爷终于松开怀抱，楚鹰抬头，脑内似有惊雷劈下，眼前的是更年轻的王爷，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怪不得眼底唇角皆是笑意。

    楚鹰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王爷温和的眉眼看了许久，本来就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弱冠之年的王爷眼底清明睿智，无一丝往后的浑浊欲色。

    窗沿下的青色花瓶在阴影下自身的秞光越发温润，是王爷为讨语青公子喜欢，特意向陛下要来摆在自己窗沿下，只为语青在床榻上时也能看到这对花瓶。

    后来他疑心里面存有毒虫，用剑亲手斩碎，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王爷大怒，他拖着刚受完刑的身体又去了刑堂领罚。

    那时他已被王爷厌弃许久了，孙堂主不再向从前那样敷衍了事。

    行刑人一鞭子下去，带起的血肉碎屑在空中扬起来又坠下去，血雾如细雨一般细细密密。

    此刻四肢百骸传来连绵不断的疼，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痒，他伤的不算重。

    去一次刑堂不该是这样的伤势。

    王爷亲手绘有花鸟图的屏风也还在，黄花梨圈椅也还在。

    竟然是，重生了吗？

    楚行云目光未曾离开过楚鹰，也就不曾错过楚鹰脸上的神色变化。

    虽未曾罚过楚鹰，二百鞭不应当让暗卫如此悲恸。

    他也不知楚鹰的绝望自何而来，只觉心里针刺似的痛。

    两人醒来一番动作，领口都敞开些许，楚鹰冷白的皮肤上还留有纵横交错的鞭痕。

    他不是未曾进过刑室，偶尔也亲手惩治自别处而来的眼线，有比楚鹰伤的严重的千倍百倍的人他见了眼都不眨一下。

    这次只透过领口看到几道深红鞭痕，为何心却痛的这般厉害？

    暗卫跪坐在床边摇摇欲坠，仍是垂着头，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了整个脸，只能看到漆黑的发顶。手陷在床铺中不自觉的握紧，丝质的床单被食指抓出褶皱，被包扎好的手腕，此时又有一点血色渗出。

    楚行云心里升起万千怜惜，心痛便心痛吧，楚鹰比起普通的暗卫更像他的手足至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