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欲语泪先流
“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岺言心疼地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握着她发抖的手。
云岁穗摇头,“不睡。”
老实说岺言很害怕她现在这样,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只要听到不好的消息就会断掉。
到了医院,云岁穗几乎是奔跑着去的,上台阶时差点摔倒。
“小心。”
岺言抬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跑。
在手术室门口,刘老头子一看到云岁穗,就招呼着手,“这儿呢!”
云岁穗一见到他,就要给他跪下,“谢谢谢谢你”
被他托住膝盖,“哎哎哎!别跪我,举手之劳,你看看你小姨吧。”
岺言扶着她坐在旁边的铁椅子上,对着老头子道了声谢,表示这儿有她陪着就行。
岺言替她理了理因为汗水粘在脸上的发丝,小声安慰:“我们到了,马上就能看到她了。”
云岁穗点了点头。
手术室门被推开,她眼睛忽地睁大,撑起身体,想上前询问护士,却被护士的眼神定在原地,那是一种怜悯,同情。
她心中升腾起不妙的感觉,往门里看去,几名医护人员正在全力抢救陈静兰,只是那心电监护仪上仍旧是条直线。
云岁穗猛地瘫在地上,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医生累得满头大汗,看了眼钟表,宣布死亡时间。
云岁穗一瞬间像是被人从身体里抽出了灵魂,就那样静静地跪在地上,岺言蹲在她身边,眼圈也红了。
她张了张嘴,这种时候安慰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
小心翼翼叫了声她的名字:“穗穗?”
云岁穗猛地回神,转头看向岺言,她剧烈呼吸着,断断续续说:“我,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完这句话她疯了一样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岺言连忙禁锢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你听我说,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绝望涌上心头,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叫喊出声。
被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强烈情感所冲击时,人就只会像野兽一般嚎叫。
岺言被她双手攻击拍打,即便这样,她也不躲,不敢松开禁锢她的手。
突然云岁穗安静下来,双眼阖上,无力地倒了下去。
岺言抱着她瘫软微微抽搐的身体,情绪激动叫医生:“医生!医生快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医生跟岺言说:“她没大事,只是呼吸过度,加上情绪太激动导致的呼吸性碱中毒才晕过去了。”
岺言愣愣地点头,她坐在云岁穗身边,她不知道云岁穗醒来自己该怎么办,唯一的亲人离去,她估计也不想活了。
岺言一想到这种可能,她怕得手都在抖。
她对着手机敲打,将公司的事一一安排好后,抬眼一看,云岁穗已经睁开了眼睛。
岺言紧张的说话都结结巴巴的:“醒,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就当她以为云岁穗会再度情绪失控时,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表现的异常平静,跟刚刚判若两人。
岺言不知所措地看她,再怎么看她脸上也只有平和。
“去处理后事吧。”
云岁穗在说话的时候连嘴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像是飘出来的话。
“好,好,我陪你。”
岺言抿着嘴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陈静兰身上盖着白布,云岁穗低着头,发丝盖住她的脸,她抬手轻轻掀开白布一角,似是怕惊动躺着的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扭过了脸,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岺言将白布盖好,跟着她出了门。
“要去哪儿啊。”
“回家。”
云岁穗推开了这扇沉重老旧的木门,她抬头眯着眼一寸寸地看着这个房子。
前半生这是她和妈妈的回忆,后半生是和小姨的家。
她在十七岁失去双亲,又在二十三岁失去了最后一位血亲,孑然一身。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窗子透着阳光,细细的柳絮飘进来。
云岁穗双手整理陈静兰穿的衣服,花色老旧,洗的泛白,她坐在床上仿若没有生气的木偶,机械地整理衣物。
她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在那堆衣服里,嗅着上面残存的气味,似乎回到了从前的任何一天,她像小孩一样钻进小姨的怀抱。
她会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粗糙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如同椫去劳作后身上的稻草。
桌上不锈钢的杯里还剩着点儿水,已经凉掉。厨房水龙头上搭着湿抹布,碗筷还在灶台上,没有放进橱柜,云岁穗没有动这些。
好像只要不动,一切还会恢复原样。
岺言扒着门框,几次欲张嘴说话,但都闭上了。
她整理好了陈静兰的遗物,本来就没有多少,只是她动作太慢才花了点时间。
太阳都已微微落幕,云岁穗转头看着天与地相接的那条线,昏黄泛红的日暮抚摸凹凸不平的地面。
远处吆喝卖旧家具的声音由远及近,风吹过,带起沙沙哗哗的树叶声,她恍惚觉得这是场梦。
岺言想接过她手里的包裹,却被云岁穗躲开。
她紧紧地抱着那堆东西。
“我自己来。”
路过门口的玉兰树,她停住了脚步,玉兰早已凋谢,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咔哒。
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