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往事
玻璃窗户上布满了雨水。
窗外的树被风雨压得直不起腰来，一声声闷雷传进昏暗的客厅。
黎玥和黎妘坐在客厅的矮桌前写作业，黎妘总是心不在焉的。
黎玥问她，“是有不会的题目吗？”
黎妘摇摇头。
最近黎妘总得闷声闷气的，这可太不像她了。
陈娟在厨房里炒菜，她喊了一声，“你们把客厅的灯打开呀！黑灯瞎火写作业会近视的！”
黎玥听话地跑去开关处开灯，昏暗的客厅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在灯亮的那一霎，黎妘立马将头埋得低低的。
陈娟炒好菜后，黎玥和黎妘收起作业本，帮忙把菜端到矮桌上。
陈娟一脸担忧地看着窗户外的大雨，“也不知道爸爸吃饭了没有？”
黎玥的父亲在工地上班，今晚需要留在工地加班。
黎妘低着头沉默不语，黎玥呆呆地看着陈娟。
陈娟招呼她们，“别愣着了，快吃饭。”
雷声小了一点，陈娟打开电视，老旧的电视机上播放着一部有点年代感的电视剧。
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悲怆地说着，“我被强暴了。”
黎妘怔怔地问：“什么是强暴？”
下一秒，电视屏幕上转换了一个画面，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被一个笑得猖狂的男人压在了床上，那个男人绑起她的双手，在女人撕心的尖叫声中扯下了女人的裤子……
陈娟毫不避讳地对黎妘说：“这就是强暴，强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要坐牢的。”
黎玥愤怒地看着电视，骂道：“他真该死！”
黎妘人都傻了，她捧着碗的手僵住，一声响雷轰了下来，陈娟忙关掉电视，拔掉电源。
黎妘被雷声吓得不轻，碗掉到了桌上，打了一个圈，米饭洒了出来。
“哎呀！你看看你，连个碗都端不住。”陈娟皱皱眉，把她的碗扶起来。
黎妘喃喃地问：“脱裤子就是强暴吗？妈妈，脱裤子就是强暴吗？！”
陈娟被她吓了一跳，她说：“不仅仅是脱裤子，反正，千万不要让别人脱你的裤子，明白了吗？”
“可是，可是，”黎妘慌张地说，“妈妈，王叔叔脱过我的裤子。”
“什么？！”黎玥和陈娟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紫色的闪电掠过陈娟苍白的脸，使她像个鬼魅。
黎妘清楚地记得，当时陈娟披上了雨衣，冲进了厨房，她拿出了厨房最锋利的一把菜刀。
黎玥吓坏了，她抱着陈娟的腰说：“妈妈！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我要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陈娟嗜血的眼睛盯着黎玥，“你乖乖待在家里看着妹妹！”
陈娟的气势实在太凶悍了，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她觉得雨水要把整座城市吞没了。
黎玥紧紧抱住陈娟的腰，哭着说：“不！不要！妈妈你不要去！”
“放手！你放手！”陈娟像被魔鬼附身了一般，她愤怒得可以把所有人撕碎。
黎妘缩在角落里，她抱着双腿瑟瑟发抖。
黎玥抱着她不肯撒手，她知道，陈娟一旦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回不来了。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他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然我不会甘心的！凭什么那样下贱的男人可以碰我的宝贝女儿！他就是一个下贱的男人！下贱！下贱！！！！”
黎妘口中的王叔叔是她父亲的同事，也是工地上的工人，他在工地上的名声不好，是个喜欢吃喝嫖赌的男人。
最后，黎玥还是没拦住陈娟。
那个男人被陈娟砍了数十刀，脖子，下体，胸口……
没有人知道陈娟这么做的原因，他们只知道黎晨风的老婆是个杀人犯。
陈娟杀了那个男人后自杀了，黎玥和黎妘永远地失去了母亲。
—
“嘿，我们离她远点，她妈妈是个杀人犯。”
“她妈妈为什么杀人啊！？”
“不知道，听说她妈妈有精神病，说不定她也有精神病呢。”
……
陈娟杀人的事情上了新闻，黎玥和黎妘在学校皆被孤立。
黎妘每夜都要黎玥抱着才能入睡，她哭得那样伤心，她想告诉所有人她妈妈没有精神病，她也没有精神病……
黎玥也很难过，但她是姐姐，她必须振作起来。
妈妈不在的日子里，她要做家务，要做饭洗衣，要安抚精神脆弱的妹妹和萎靡的爸爸，还要努力学习，有时候真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会呆呆地望着窗外，恍惚地说：“妈妈，你几点回来？”
但她清醒地知道，妈妈不会回来，她已经没有妈妈了。
四季不停地转换，时间从未为任何人暂停过。
好不容易走出了丧母之痛，黎玥即将高考。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黎晨风还在给她加油打气，第二天的清晨却倒在了厨房里。
灶台上的一锅鸡丝粥被小火炖出了阵阵香气，柔软的米粒上泛着洁白的泡沫。
这是他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份早餐。
父亲因血管破裂而死亡，在医院花了一大笔钱，都没有救回来。
黎玥摸着黎妘的脑袋说：“现在这个家 只剩我和你了。”
黎玥错过了高考，黎妘正在念高一，家里没有人供她们吃喝了，她放弃了复读，出去找工作。
洗盘子、送外卖、网吧做网管……
她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疲惫不堪，回到家吃饭时差点睡着，还是黎妘喊醒了她。
“姐，你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吗？”黎妘心疼地问。
“不累，我不累。”黎玥顶着瘦削的脸说，她瘦得眼眶凹了进去，嘴角不自觉地耷拉着。
不是她给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而是生活就是要这么累，不然她们怎么活下去，房租水电，衣食住行，都靠着她手里微薄的工资来支付。
“姐，我不想念书了。”黎妘说。
黎玥打起精神，“不行！”
黎妘叹了口气，“姐，我真的念不下去了，他们都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学校的生活实在是太窒息了，我还不如跟你一起出去打工，减少你的负担。”
“你都没成年，谁会要你，”黎玥咬了咬唇 ，逼迫自己精神一点，“别人不跟你玩你就学习，等你考上大学了，再打工也不迟，以后会有打不完的工的，你不用这么迫不及待。”
黎妘气恼地撇着嘴，“你以为学习这么容易，我在学校待着真的很压抑，我根本学不进去。”
“那你以为工作就很容易了吗？你知道洗盘子洗慢了会挨骂吗？你知道送外卖超时了会被投诉罚款吗？你知道面无表情对待顾客会被顾客指着鼻子骂吗？我只是想喘口气都是错的，”黎玥放下筷子，她两只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黎妘，上学，是最好的选择。”
黎妘哭了，她抽泣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姐，我真是一个倒霉蛋。”
“你没有错，”黎玥捧着她的脸，“黎妘，我会永远陪着你，你不是倒霉蛋，你想想，你还有一个很爱你的姐姐。”
—
黎玥打死也不敢相信，黎妘会离家出走。
【姐，对不起，我拿了你的钱，但没有钱我没办法生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a市了，你千万不要找我，千万不要！我要出去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我要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地方！我要做全新的自己。如果你要把我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黎玥把信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她疯狂地往外吐气，像一只无法忍受酷暑的小狗。
她还是无法接受黎妘抛下她的事实，她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着，“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妹妹也没有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孤苦无依，快乐无人分享，悲伤无人诉说，她比流浪猫还惨，流浪猫毛茸茸的惹人怜爱，而她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只会惨遭嫌弃。
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她站在荒凉的大桥上，桥下的江水死了一般沉寂。
她想去找妈妈，她想躺在妈妈的怀里睡一觉。
黎玥爬上桥，伤心欲绝，正要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双手猛地抓住了她，那双手的主人瞪圆了眼睛，“喂！你不要跳下去啊！”
黎玥的脸布满泪痕，狂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桥边停着的奥迪车灯还亮着。
抓住她的女生是这辆奥迪的车主——汤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