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祖宗之法
这石埠寨的深处，连绵的大山中，有许多零散村落，他们之间言语有微小差别，服饰也不怎么一样，但都有同一个奇怪的习俗。
那就是，凡男子年至十六都要做肚脐周围刺青三圈。
山神坳亦属于其中之一。
他们都说这是先人的规定，已经传承了数千年之久，祖宗之法，不可更易。
为此，他们还流传着一个传说故事。
这个故事和清川固有的花魂转世之说差别不大，只是又加入了那三个神秘刺青圆环的用处。
故事是这样说的。
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由司命花神所赐下的天上花。
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人的灵魂就会跟随先祖之灵的指引前往水神涂阿的居所。
而大山的子民需要出示自己的肚脐给先灵查看，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指引，否则将会流离失所，成为一个不干不净的孤魂野鬼。
在水神涂阿的居所中，所有大山的子民都在等待三个好日子的到来。
这三天就是，六月十六日、八月十三日、八月十四日，在这良辰吉日，大山子民的花魂将重新回到十二个美满的天上花园中。
在经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后，这些花魂就会在司命花婆、司命花公的祝福声中，十二个以时间为名的神妇的精心呵护下，重新降生到人间。
“那女孩子怎么办？”年幼的李拨云听到这个故事后，立刻发出了质疑。
“女孩子？”父亲不解地看着他。
“对啊，女孩子肚脐上没有三圈刺青，她们都会变成孤魂野鬼吗？”
“女孩子”李六叔绞尽脑汁想着。
“女孩子和男孩子是由不同的先灵指引的。”母亲从房间里端了一盘西瓜出来，并对小儿子说道：“接男孩子的先灵眼神不好，记忆也不好，只能通过肚脐上的刺青去辨认。接女孩子的先灵，眼神好，记忆也好，她一看到女孩子，就立刻可以认出是我们大山的子民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不能换一个眼神好的来接我们吗？”小李懊恼道。
“哈哈哈哈哈。”夫妻俩和跑过来吃西瓜的哥哥都笑了。
“你不喜欢刺青吗？”
“不是很喜欢，而且我怕痛。”小拨云老实的回答。
“不可以这样哦，男孩子不能怕痛的，而且这是祖先的规矩，长大了一定要刺的。”父亲严肃地说道。
“好吧，我长大了就不怕痛了。”小李吃了一口西瓜，鼓励自己。
在昏暗的油灯下，李六叔不断地捶自己的脑袋，不断痛苦又自责地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唉，六叔别这样。”一个小年轻上去拦住他。
“？”覃嘉树和高蕤疑惑地看向众人。
“是这样的”
李拨云自小就十分聪明，他的母亲是山外面嫁进来的，认得字，所以十岁之前他都是跟着母亲读书。
村里人都夸他，说，莫非我们山沟沟也要出状元了。
于是十岁左右，他就被送到外婆家去读书，外婆家离石埠城寨不远。
在那里他的成绩依旧胜过许多学生。
不久，就有人不满了，知道他的深山里出来的，都叫他野人，还说他们每个人都会在肚脐上刺青，这就是野蛮人和不开化的证明。
于是，有几个就要把他的上衣给掀开，他身子虽然弱小，但性格却很倔强，所以与众人扭打打一起。
直到衣服被撕破了，众人发现他并没有刺青，不欢而散。
李拨云告到先生那里去，结果，双方各打十下手心，以示惩戒。
“他们骂我在先，还要脱我的衣服，为什么打我？”李拨云不服气。
“他们骂你，你可以告诉先生，为什么要动手？而且，你一个男孩子，脱一下衣服怎么了？你是女孩子吗？”先生大声呵斥他。
接下来，先生的戒尺落下得更重了，甚至比打那几个撕破他衣服的学生还要重，那几个在旁边看着他偷笑，做鬼脸。
李拨云疼得眼泛泪光，但他忍着，他抬起头，忍着。
“既然，他不愿意刺。”母亲在院子里对父亲说，“那就别刺了。”
“这叫什么话？”父亲放下了劈柴的斧头，“我们山神坳的祖祖辈辈都刺青，怎么到他这里被别人笑几下就要抛弃自己祖先的光荣传统。”
“祖先有祖先的考量，时代不同了，有些东西就是需要改变的。”
“为什么要改变？明明是别人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改变？”父亲的语气变得重了起来，“难道，你也认同这是野人的证明？”
母亲看着父亲没有说话，她很生气，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了一句：
“你越老越固执了。”
“是，我是老了，”父亲更加生气了，“你去找年轻的去。”
这一切都被十三岁的李拨云看在眼里，于是，他走到父亲跟前。
“我会刺青的。”
可是，这个承诺在李拨云十五岁那年被一个意外改变了。
“我绝对不会刺青。”在十六岁来临的前几天，他对父亲说。
“为什么？”
为此，父母之间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最后，母亲收拾好东西，牵着妹妹的手，并让李拨云一起去外婆家。
李拨云拒绝了，他想要和父亲说明一些事情。
看着母亲的远去的背影，他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个高大的男人，流出眼泪，他站在门前，喊：
“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这天吃过晚饭以后，父亲故作轻松地对李拨云说道：
“过几天就刺青了，已经十六岁了。男孩子，刺青了，才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
“父亲，这不是传统，而是耻辱。”李拨云坐到父亲面前，认真的说道：
“你疯了？我想让你清清白白的，我有错吗？为什么你们都要和我对着干？”父亲因为母亲的离开正在气头上，“我就不该送你读书，不读书也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做个山民，按照祖宗的规矩，过好一生，比什么都强。”
“弟弟？”哥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惊讶地说道。
“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你的吗？你知道你这样我是没脸去见祖宗的吗？”父亲生气的站起来，“你出去，要是你不肯刺青，你走，你离开我李家的门。”
“父亲？”哥哥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生气。
李六叔看着那越来越黯淡的油灯，感觉到原本那么看重的规矩，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他双眼无神继续道：
“孩子平平安安地比什么都好，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从小胆子就小，又怕还黑，我是赌他不敢出去的。
“谁知道，他真的大晚上的跑出去了。
“那天晚上，看到小云出了门，他哥哥便追了出去。
“我看到大儿跟出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人回来，我立刻就慌了。又想到，近段时间总是会在晚上丢人，后悔莫及，便拿上刀出门寻人。
“我沿着村子的路口一直跑，跑出来好几里路都不见人，喊得嗓子都哑了。”
说到这里，李六叔又啜泣了起来。
“直到天亮六叔才回到村子。我们才知道发生了这事，大家怕得不行。”一个村民补充道。
“然后，就在昨天，我们发现了大娃出现在田地里。”
“所以说，他们兄弟俩究竟经历了什么，大家都不清楚？”覃嘉树问众人。
“对，只能等明天大娃醒了，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