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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宋沂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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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14岁的宋沂手撑黑伞,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送别父母。少年年幼,可他的脊背从不曾弯下。

    如今,空落落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外公外婆姑姑都来接他,可他最想待的地方还是自己的家,但为了不让亲人担心,宋沂最终选择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江城,跟着外公外婆来到了燕城。

    从前最爱的夏天,在燕城似乎都过得那么匆忙。

    单车校服、意气飞扬的少年也在秋日里变得端方温柔、清朗从容。

    秋叶打着旋落地,白色运动鞋踩上深红的落叶,“沙沙”作响。

    “快到了。”宋沂提一瓶酱油,对着电话里说道:“外婆,您放心,就是那个牌子的酱油。您特意交代,怎么会错?”

    老太太那头挂了电话,宋沂笑着收起手机,提着酱油继续看前方不远踩着树叶玩的女孩儿。

    从便利店出来,这姑娘就在他前面,小姑娘边踩落叶边哼歌,每一脚都不落。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了来自她的声音,歌声若水、清澈干净。

    忽然前头的女孩儿似有所感,转过头,看了眼他又赶紧回过头,只是她不再踩落叶,也不再唱歌,规规矩矩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那一闪而过的桃花眼,眼底的惊疑藏也藏不住。

    ……

    又一阵秋风,又一场枫叶雨。

    升入高二,学业越来越重,难得休闲的中午,宋沂被同学拉到学校隔壁的小吃街。朋友不可思议地表示,来燕城一年多的他居然没吃过这家店。

    宋沂无奈,不是他不吃,只是这条街太长,还没来得及都试一遍。

    这家店生意红火,不一会儿身后就排满了人,只是队伍半点没挪动。

    前头的姑娘还在埋头找钱,单薄的脊背,套着件宽大的校服,是隔壁初中的。

    朋友想替她付,她拒绝了,回头的她露出一张略有印象的脸,尤其桃花眼底熟悉的惊疑。

    她走了。

    朋友问他点什么。

    “牛肉鲜虾煲。”

    ……

    宋沂没想到,晚上就会再一次见到这个姑娘。

    她浑身是伤地蜷在角落,开口第一句话,要报警。

    可他和外公外婆出来遛弯消食,都没带手机在身上。外婆心疼她一个小姑娘,就让他背着她去保安室。

    他自然没意见。

    踩着落叶、哼着歌的女孩儿,怎么能就这么缩在角落里。

    她条理清晰地报警,强装镇定地道谢,却也固执,固执地要给钱,固执地和她所谓的父亲抗争。

    看到她站在自己身后,被隐藏的委屈,坚定的拒绝,使得她的一双眼通红。

    宋沂无法无动于衷,他进一步阻止那个男人的继续靠近。

    后来,她又走了。

    这一次,留下的是兜里的四百块。

    ……

    生活再次回归平静,他再没见过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可李南愉却遇到了新朋友,每次聊天都要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个叫“许嘉禾”的姑娘。

    高中时的无数次竞赛,给宋沂送上一张燕大的入场券。在人人紧绷神经、奋战高考的日子里,他好像一下子成了闲云野鹤的世外人。

    可惜,燕城几年的平静生活却在平凡的一天,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小宝,回来一趟吧。”外婆向来含着笑意的声音,此刻却异常平静,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老头子走了,梦里走的。”

    像是一道惊雷,“轰隆隆”地砸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昨天晚上还和他视频,疼爱地叫他“小宝”的外公,第二天就突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尚不能从失去外公的悲痛里脱离,老太太又狠心抛下了他。

    宋沂知道,外婆去找外公了。

    因为外公走后,她常常说:

    “我家小宝是最好的孩子,外婆陪不了你了。”

    “小宝以后要幸福,找一个喜欢的姑娘,好好爱她。”

    “小宝,我想找老头子吵两句。”

    燕城,又留他一人。

    姑姑带着南愉兄妹三和贺晨来了燕城,他们见了他,怕触及他的伤心事,都在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宋沂不愿意他们这样,总是扯出一个个笑容,告诉他们,没事。

    没有了外公外婆,燕城不再有他留下的理由。

    在出国和保研中,他选择了后者。在保研夏令营的学校里,他选择了江大。

    此后的漫长时间里,他没有一次不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他回了家,从前和父母的家。

    也见到了她口中同在江大的“许嘉禾”。

    原来,又是她。

    原来她是唱《无云》的顾一。

    原来当初哼歌的小姑娘早已成长为一个专业歌手。

    她说,“你好,我是许嘉禾。”

    很显然,她不记得了,不记得那天被抓包的窘迫,不记得那次没吃到的牛肉鲜虾煲,也不记得那晚留下的四百块。

    那就正式认识一次。

    “许嘉禾你好,我是宋沂。”

    从那以后,因为南愉和贺晨,他们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多。

    而她,总是笑。

    给南愉零食礼物顺带一份给她的时候,她会笑着道谢;大家说起最近的趣事,她也会笑着安静聆听;她的演唱事业蒸蒸日上却也逃不掉被谩骂的命运,可她还是笑着说没事。

    宋沂好像看到父母和外公外婆去世时,自己笑着的模样。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个爱笑的姑娘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听到自己说,想照顾她、保护她,想让她可以笑可以哭也可以生气恼怒,想好好爱她。

    他安排了许久,终于在那天晚上把她带到了南桥。

    幽幽乌篷船,浅浅涟漪圈。

    惶惶不安、心跳如雷,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听到了自己并不平静的心跳。

    她的一句,“宋沂,做我男朋友吧。”,终于挽救他狂跳如雷的心脏。

    没人知道,他听到《南桥之下》的时候心里笑得多么灿烂。

    遇见彼此相爱的人,何其不易,何其有幸。

    从那时起,一首《南桥之下》成了他今后不曾换过的手机铃声。

    他们手牵手路过风霜雨露,走过三餐四季,每一天都在爱里滋养,每一年都在爱里徜徉。

    宋沂看着她一首又一首歌曲的诞生,见证她手捧无数奖杯的笑容,陪她度过身披学士服毕业的年华。

    她永远笑着。

    ……

    嘉嘉毕业那年,他求婚了。

    他们的婚礼盛满幸福,一身婚服的嘉嘉美得让他无法移开眼。

    “说出对许嘉禾的第一眼印象。”

    第一印象?

    漫天落叶,一个小姑娘闯入了他的眼,一脚落下是“沙沙”的乐曲,轻声吟唱是秋日的呢喃。

    “一个唱歌挺好听的小姑娘。”

    从祁叔手里接过嘉嘉,他仿佛把全世界都牵在手里,万千世界都不及一个她。

    ……

    上天馈赠,婚后没多久他们有了孩子。

    那天他从学校回来,嘉嘉一脸激动又忍住不发地把检查单递给他看。

    他顿时又惊又喜,一时间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多,可最终化为一句,“怎么会?”

    嘉嘉取好了孩子的小名——小年糕,很可爱,男孩女孩都好。

    那大名取什么呢?他得要好好想想,好在还有十个月的时间。

    可是怀孕并不轻松,嘉嘉的孕吐严重,原本巴掌大的脸越发瘦了,他想方设法做各种口味的菜,让她能好受些,多吃一点。

    孩子一天天长大,嘉嘉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孕吐终于好了许多。

    嘉嘉拉着他的手感受小朋友有力地“拳打脚踢”,小年糕旺盛的生命力让他第一次有了要当爸爸的实感。

    也让他第一次看到了有怒气的嘉嘉。

    那天,在厨房的他没听到在浴室的嘉嘉的呼喊,等他匆匆赶过去时,嘉嘉满脸愠怒、颓唐地坐在地上。

    心脏突然被狠狠揪住,他好像见到了那天晚上小小一团的她。

    以前他希望嘉嘉不需要只会笑,七情六欲,每一份情感都不要少。

    可是看到现在的嘉嘉,他才发现原来这些所有的情绪都被她深深压在心底。

    隐藏,只是关上了从前脆弱的她。

    那之后,嘉嘉不停地道歉,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自出生起,她就没有选择。

    第一次听到嘉嘉的身世,是从她的口中。

    “我不是我妈妈的女儿。”没有疑问、没有犹豫,她只是靠在他身上,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也不是许建民的孩子。”

    他大惊失措,十几年的折磨、逃出后的喜悦重逢,都在于血脉的相连。

    因为这点子血脉情,嘉嘉跟着许建民生活;因为血浓于水,嘉嘉祈盼妈妈,也找到了妈妈。

    倘若这一切都不成立,嘉嘉该怎么办?

    宋沂尽可能冷静地问道:“谁说的?”

    嘉嘉没答,从包里拿出检测单,递给他。

    当检测单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信了,但还是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了一遍。

    “……不支持许嘉禾与顾如秋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一滴泪砸在手背,宋沂的手指下意识地屈了屈,“嘉嘉”

    他想说,“嘉嘉,哭吧。”

    “嘉嘉,我会一直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小年糕。”

    “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宋沂的妻子。”

    心中万言千语,皆融于拥抱。

    那一晚的泪和检测单一起被留在了从前,嘉嘉好像还是往常的许嘉禾,写歌弹琴,闲时侍弄花草。

    他们相互陪伴依偎,给予对方自己所有的爱。

    可惜,命运弄人。

    “喂,宋沂!宋沂!我”

    嘉嘉没说完的话成了他今后两年里夜夜的梦。

    车祸,又是车祸。

    上天为什么总想带走他身边的人,他宋沂一生循规蹈矩,从未做错一件事,为什么夺走他的亲人?为什么要让嘉嘉靠着冰冷的机器躺在病床上?为什么要让刚降生的小年糕被关在保温箱里?

    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

    天空依旧湛蓝,白云仍是悠闲,可他只能日复一日等待沉睡的爱人苏醒。

    他为小年糕取名“宋桉”,愿它如桉树坚韧挺拔,也愿他永远平安健康。

    从前他祈祷,只希望嘉嘉平安醒过来,可当嘉嘉以陌生的眼光打量他的时候,宋沂才发现,原来他竟是这么贪婪。

    嘉嘉不信,他就给她看结婚证,看他们相爱的证据。

    嘉嘉刻意躲避,他就潜移默化地陪着她,一点一滴地让她习惯他。

    贪婪又固执,他从来不是清风朗月。

    他只是一个俗人。

    嘉嘉渐渐好转,事业也在稳步恢复。

    可是非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受过太多苦难而善意大发。

    因为许建民死亡,他从前做下的种种都被强加在嘉嘉身上,何其荒谬!嘉嘉何其无辜!

    嘉嘉在让步,可贪婪固执的宋沂只想让他的嘉嘉随心所欲,不受外界纷扰的影响,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初放弃继承公司的决定。

    他找到了海城的王总,筹划一切。

    可事情还没解决,睡美人又躺下了。

    嘉嘉就那么倒在了浴室。

    濒临血液凝固、心脏骤停的感觉他体会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让他痛不欲生。

    他又一次开始日复一日地等她。

    她睡了,他就替她打理花草。

    步入凛冬,小小的薄荷雀动的生命力渐渐萎靡,似是苦于寻不见从前的主人。

    它也在思念。

    热闹过后的家总是清清冷冷,他急于寻找一份心底的空缺,于是和沉睡的嘉嘉躺在了一起,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的嘉嘉会笑着叫他,会牵着小年糕在草原的夕阳下漫步,还会帮他抚平皱起的眉。

    原来不是梦啊,他的嘉嘉醒了,可她又在说,“对不起”。

    她从来无错,从不需要道歉。

    嘉嘉醒了,他就把从前还给她。

    蔫耷耷的薄荷重新焕发生机,愿陪她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见证她一首首乐曲的诞生。

    荣耀时共享,失意时共担。

    未来的路很长,他们一起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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