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约会
之前宋沂不管多忙,每天晚上都会留在医院陪她。出院回家了,陪她的人从宋沂变成了南愉,两个人整晚整晚地睡在一起,偶尔聊天偶尔玩闹。
许嘉禾从醒来还没有哪天晚上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躺在床上,整间房静悄悄的。没有一墙之隔的宋沂,也没有身边叽叽喳喳的李南愉。
她翻过身盯着黑暗中的窗帘,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回翻身睁眼了。一次次尝试入睡,又一次次清醒地失败。
她失眠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想她发给林果的三首歌过几天就可以去公司录了;想她写给南愉的歌,词曲都还在雏形,得要抓紧了;想她从那天梦境之后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
又想那天梦境中关于许建民和小宁的记忆;想陆可可到底在瞒什么;想祁叔今天告诉她,陆可可的弟弟出国读书了。
许嘉禾长叹一口气,再次翻过身。
她还在想宋沂和小年糕,小年糕今天吃过晚饭跟着顾如秋和祁仲同回去了,明天周末祁顾在家,他们带小年糕一块出去玩。
小年糕走之前黏黏糊糊地抱着许嘉禾的脖子想让她一起去,顾如秋说妈妈得要休息,小年糕立马说要在家陪妈妈。最后还是宋沂和许嘉禾细声安慰他,小年糕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小年糕这几天跟着她多半是在家里转悠,许嘉禾都怕把他憋坏了。小孩子精力旺盛对世界充满好奇,多出去释放天性,享受自然才好。
左右折腾的睡不着,许嘉禾干脆下床站在落地窗前。那天醒来后许嘉禾只告诉宋沂自己想起了一些关于许建民的片段,具体的事情她没说,宋沂也没追问。
但是谁也没提在黑暗中的拥抱,
她走出卧室,外面不是漆黑一片,墙角处安有暖黄的小夜灯,莹莹散发着光。许嘉禾沿着脚下萤火般的光芒走下楼梯,一步一光,铺陈在黑夜中。
与夜灯共亮的还有未关合的书房门中斜斜溢出的一道光,从门缝中许嘉禾看到宋沂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书房的灯光打在他侧脸,原本温柔的面庞勾勒出一股严肃坚毅。
宋沂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染上笑,“嘉嘉,怎么还没睡?”
许嘉禾也没避开,推开书房门走进去,笑着说道:“起来喝点水,你不也没睡?”
宋沂仗着手长,越过桌子拉过许嘉禾的手,把她带到自己的身边,“还不困,看看学生的论文。”
宋沂人还在坐在椅子上,又握住她另一只手,修长的双腿曲立在她的两侧,将许嘉禾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
许嘉禾微微低垂着头,长发滑过单薄的脊背搭在耳侧,这姿势,她像是进入了他的领地。她看向宋沂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射出她的影子。
“写得不好?”许嘉禾低声问他:“刚刚你的表情挺严肃的。”
“还好,我看东西总会无意识皱眉,看上去显得比较凶。”
宋沂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十二点了,“嘉嘉,快去睡吧,别熬夜。”
许嘉禾实在不想回卧室,回去也是盯着黑洞洞的屋子天南海北地胡想。她环顾一圈指了指那边的沙发,“我在这陪你一会吧。”
宋沂松开她的手,笑着点头,“好。”
许嘉禾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宋沂在旁边滑动页面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亮堂堂的书房,偶尔哒哒的键盘声,比安静黑暗的卧室更让她舒适。
渐渐地,她阖上双眼,
渐渐地,书房里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
清晨的日光层层叠叠地温暖起黑夜残留的寒凉,小雀儿欢腾地翱翔,上冲云霄,尽享天的自由广阔,下俯春泥,衔啄大地的枝丫叶片,于湛蓝与葱绿间扑棱忙碌的身影。
微拂的春风尽数染了这天地间的风光,悠悠然飘到人前,让世人感受这份春的气息。
许嘉禾透过车窗感受着徐徐微风,一大早上她就被宋沂拉出了门,临走前他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我们今天去约会。”
约会就约会,能不能提前说,好歹让人好好挑件衣服化个妆。
许嘉禾拉下副驾驶座上的镜子,彻彻底底的素颜。
“嘉嘉,你这样就很美。”宋沂开着车,侧头看了眼许嘉禾懊恼的模样,认真地说道:“灿如春华,皎如秋月。[1]”
许嘉禾默默把镜子推回去,“那你也得提前告诉我,留点时间给我化妆。”
这还是她记忆里第一次约会。
“下次一定注意。”
宋沂昨晚一直忙学校的事就是想今天多留点时间给他和嘉嘉,正好小年糕也不在。算准了时间,算准了人物,唯独忘了女孩子出门都需要梳妆准备一番。
“原本打算给你惊喜,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只是约好的那位师傅脾气有些古怪,时间过了就不等人。嘉嘉,以后我会考虑周全。”
许嘉禾急忙摆摆手,“不用这样,我只是随口说一句,没那么矫情,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宋沂侧头和她对视一眼,微微笑道:“我知道,可是我想解释给你听。”
“好吧。”
她也很喜欢他的解释就是了,更很喜欢他说的“以后”,总感觉未来有所期盼,有所等待。
没多久车窗外林立的楼宇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精致古朴的弄堂,宋沂停在一条石板路口,“车进不去了,我们下车吧。”
灰白的瓦砖,青色的石板,他们走在其中好似穿越时空,从喧嚣的世界步入幽静的世外。
他们来到一家没有牌匾的屋前,宋沂轻叩两声才推门进去。
古色古韵的气息扑面,房屋里多以木制品装饰,原木的纹理带有大自然馈赠的美,素雅自然又温馨舒适。
“来了。”
一位身着黑色旗袍的女子坐在他们身侧的桌后,举手抬足间尽显古典端庄,优雅大气。
“舒姨。”
“舒姨。”
许嘉禾跟着宋沂打了声招呼,来的路上宋沂告诉她这家店老板姓舒,是他博士导师刘教授的妻子,夫妻二人从宋沂来江大就非常照顾他。
舒姨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做旗袍,一直到现在还在坚持手工缝制,不过如今做的很少,全凭喜好,想给你做不用多说,不想做就算你嘴皮子说秃噜皮了也没用。
舒姨捧着一个木制方盒递给许嘉禾,“这件旗袍宋沂在我这放了两年多,也该交给你们了。”
两年多?
“谢谢舒姨。”许嘉禾接过,笑着道谢。
“瞧你这模样,比两年前胖了不少,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改。”
这么明显?
她还以为自己恢复得挺好,和以前差不多。
“舒姨做了一辈子衣服,眼睛向来比别人更严苛。别担心,其实没胖多少。”宋沂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大概是看她过于震惊的表情,舒姨有点嫌弃道:“这什么表情,你以前那是太瘦了,现在多好,该有肉的地方一分没少。”
许嘉禾的耳朵瞬间爬上绯红。
“小嘉禾果然失忆了,从前我打趣你,可没见你这么害羞。先去试试吧,我待会儿还约了人。”
这身旗袍以白色绸缎为底,青绿色修竹攀附其上,绣工精湛,宛若破土而出、直入云霄的绿竹真正立于世间,充满生机活力。
许嘉禾换好衣服走出来,白色与绿色交错,愈发衬得她气质清冷高贵,又不失东方古典韵味。
那点丰腴的地方没有任何瑕疵,完美描绘出她的身材曲线,清冷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她身上相得益彰,相互融合。
旗袍配美人,美人配旗袍,实为视觉盛宴。
舒姨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从身后桌子上拿过一个狭长的木盒,从中取出一根白玉簪子,“转过身去。”她将许嘉禾的长发尽数用这根白玉簪挽住。
“不错。”终于舒姨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试完衣服赶紧走,我还有事呢。”说完推了一把宋沂,“想看回家慢慢看去,别在我这儿看傻了。”
宋沂:“”
许嘉禾尴尬地捋了捋头发,碰到那根簪子想取下来。
“戴着吧,本来也是要送给你的。庆祝你,涅槃重生。”
“舒姨和刘教授就喜欢住在这片儿,说是这儿环境好,也住习惯了。他们孩子给他们在江大附近买的房子,两口子谁也不愿意搬过去。”宋沂从中央扶手盒里拿出一副墨镜架到脸上,发动车子驶出这片幽兰庭院。
“没想到江城里面还有这样幽静古朴的地方。这件衣服是两年前定的?”许嘉禾仍是那身旗袍玉簪的打扮,宋沂和舒姨都没肯让她换下来。
“嗯。”宋沂顿了顿,“当时量体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了小年糕,后来查出你怀孕,这件旗袍就一直搁置在舒姨这儿,没想到一放就是两年多。”
许嘉禾摸了摸衣服苍劲的翠竹,“确实很久了。”
车辆飞驰,日光倾斜。
许嘉禾这一天跟着宋沂在缆车上领略山丘风光,漫步森林公园感受自然魅力,乘一艘乌蓬船,看一场日落。
太阳渐渐隐没在远处的山丘中,点点光辉,波光粼粼地撒在湖面。
“累吗?”
许嘉禾抓着船边,摇摇头,“很开心。”
“你自己会划?”
许嘉禾戴着口罩,歪斜着头,金黄的余辉披散在她周身,轻轻覆盖在她清冷的脸庞,留下了温柔,染上了俏皮。旗袍上青绿的竹叶被光芒点缀,跃然其上,最终汇聚在白玉簪圆润的簪头,如一抹残阳,美得不可方物。
宋沂微微失神,克制着声音,一如往常,“小时候经常跟着我爷爷学,老爷子爱划。我技术很好,别担心。”
许嘉禾笑了,周身的光辉随她浮动,似也染上笑意,“我相信你。”
“嗯。”宋沂喉结滚动,从胸腔里闷闷地发出一丝声音。
乌篷船悠悠然漂浮,穿过一座古桥洞下。
宋沂手上还握着船桨,忽然凑到她面前,双目对视,声音低沉暗哑,“嘉嘉。”他伸手拉下她的口罩,将她一缕丝发挽到耳后,“可以接吻吗?”
许嘉禾看着忽然靠近的宋沂没说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心跳却倏地变得很快。
宋沂渐渐凑近到她嘴角,鼻息撒在她的面庞,“嘉嘉。”
说完,冰凉的唇贴上她的鼻尖,小心温柔地亲吻了一下。
许嘉禾仍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光,睫毛不受控地颤抖。
宋沂缓缓移到她的眼睛,冰凉的唇再次贴近,“嘉嘉,闭眼。”
克制又满含爱意的吻落下。
许嘉禾没再睁开,满腔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她的手不受控地紧紧抓住宋沂的衣袖。
终于,那丝冰凉来到她的唇上,一下又分开,许嘉禾将宋沂的衣袖抓得更紧,没有避开,也没有上前。
感受到许嘉禾的默认,宋沂重新亲吻上她的唇角,细细密密地辗转厮磨,温柔缱绻。
水光潋滟,光辉沉浮。
远处地霓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像是给山丘镶上了金黄的边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