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粗茶
李老道人合下了手中的宣纸，眼睛微闭，样子像是有些累。
“去把人送回去，夫人放心，余生的事我自会解决。”静默良久，李道长终于是开了口，只是他眼睛依然闭着，这话显然是对萧洮说的。
“道长”妇人自然是有满腹疑问，不过最终她还是将这些全部压下，深深地对李道长与萧洮欠了一礼，也谢绝了萧洮的相送，领着孩子便离开了这里。
“师傅，余生叔是不是”萧洮欲言又止，他自心底已经打定了这个可能，只是自己这刚入门的能力，万不敢打搅师傅思考。
“如果余生当真如此，你说我当是卫道诛邪，让真正的余生重新回到他的家庭当中，还是连同他，一起杀了。”李道长长久的沉默，突然他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终于是抬眼看向萧洮，那道目光下，萧洮突兀的感受到了一种自脚底而上的寒意。
“自然是灭掉邪祟，重还余生叔一个自由呀。”萧洮这么说着，只是这话说出的时间已经是在李道长问话完数秒之后了。他犹豫了，不知为何，他不敢保证自己给出的这个回答真的足够自然。
“好，如果这是你的答案，拿着这张符纸，我也学学那李砚南，不过我倒也不要你除魔，找到余生，然后做好决定，只需燃烧此符，我即刻便会到达，那时我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余生还有那邪灵，如何处置你来决定。”李道长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张黄符交到少年手中，口中的话语甚是严肃，那双苍老但却锐利的眸子直视萧洮的双眼，那般冷冽如同腊月冬雪，刺的少年一阵心虚。
随后又在突然之间，如同冰川化冻，春暖花开，慈蔼柔和重又浮现在老道人脸庞之上，他轻轻的笑着，充满了如平常一般长辈对待孩子的那种怜爱。
“去吧，我等着你的答案，找到余生，做出选择，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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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落书看着写满了自己的两页纸张，自己面上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不知是怎的，动起的笔就止不住了，一个个切片分割开的视角堆积在一起，让他自己都有些头疼。
“应该写的还行吧。”萧落书喃喃，今日闲暇，幸得收了碎银几两，笔下又文墨生风，此时他倒也不再去思考无支祁传说之事，伸了个懒腰洗手做羹汤。
咕噜似乎被什么漂浮的絮状物勾去了注意力，扑腾扑腾的自个儿跟自个儿玩儿的挺开心，不时发出两声喵喵的叫，甚是可爱。暖黄的灯光洒满这些老旧的出租房，有饭香从阳台外厨房里传来，烟火气翻腾，袅袅的飘出去，倒也温馨的紧。
整上一口热菜，自然算不得珍馐，只是这种简单的温度，更加滋味。萧落书不觉想到自己所写就的“余生”，归于当前心境，不觉哑然失笑。粗茶淡饭才是普通人的余生所求，永生什么的，果然还是在书里挂在反派嘴边写在主角结局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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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洮跟着一群去县城贩卖桃花的大爷大妈一同出了村落，毕竟是桃园真正的主人，而且萧洮在这村里也是家喻户晓的可怜孩子，这群大爷大妈可是殷勤，一路上将萧洮照顾的可好。于是每年春天，这支由洛带到县城的卖花队伍今年也是谈着八卦开拔出发了，只是这回这其中多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听说了吗，老于家的媳妇儿最近可是一直以泪洗面的，哎呦，说起来今年可还是他俩银婚，当真是惨哟。”
“是啊是啊，他家迅儿可也还读着书呢，去年可才刚过了科试，眼见着秀才可以变举人的机会，老余家可就要享福了，你说这怎么诶，对啊，萧家娃子呀，累不累，你也是读书的呀，你说说这事儿。”
“得了你，去叨扰人萧家小娃子干啥，有啥事儿和咱们说啊，别理他们。哎对了，话又说回来，村南老李道长是不是接了这事儿啊，可别说哟，以前可一直以为他是招摇撞骗的，没想到可是有真功夫的哟。”
这般众多言语传入萧洮耳中，少年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始终纠结着师傅的那个问题。余生的家这般可怜，若是损了一家之主余夫人与余迅的可就会失去生活的大部分。只是说余生叔真去食人啮肉，可能被他食下之人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之柱，无论是否为邪灵所为，那副身躯终归属于余生，那些流入腹中的人肉与手中的鲜血，这些家庭又会放过余生叔吗？或是说，余生叔能放过自己吗？
带着众多思绪，队伍脚步确是不慢，待得有同行之人唤着萧洮姓名的时候，一群人已然是到了县城当中，入眼房檐低瓦，人群熙熙攘攘，四处挂着彩旗灯笼，红色门帘贴满千家，萧洮突然意识到，年，到了。
随行的大爷大妈对萧洮告知一声晚上的集合地点，便风风火火的各自找地方卖花去了，春节将至，无论达官贵人亦或平民百姓多少是会买些花来衬一衬新年新意，若是动作慢了，可是没有好的摊位。
于是很快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大街之上，只剩萧洮一人独自走着。他已经快淡忘了年是什么样了，似乎十二岁之前，自己家的宅子桃园里，也有这般的热闹吧。在那之后自己似乎就很少和人说话了，老账簿倒是每年会给自己包一个红布包，但是他也没有力气去打扫那么大的院子，那之后的每一个年，似乎倒也与平时无异。
人群吵吵闹闹，有一群小孩儿突然从那头嬉闹过来，满面都是红光，手里捏着糖画、葫芦，不住的在人群里穿梭。也有不少认识这几个小孩儿的人，笑骂着确也是揉了揉他们的脑袋，然后或是继续搂着身边人逛悠着，或是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萧洮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合这里，这无边的繁华热闹似乎与他无关，同样身处一个城市，却只他一人形单影只。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只到了卖糖画的老头面前，老人看着这束发年纪的小书生，从旁拿了一只画的有些不怎么好看废弃在那里的糖画，柔和笑着递给了少年，摆摆手也不收他的银两。
甜丝丝的味道传入味蕾，萧洮又觉得四周似乎又与他有关。冥冥中他好像有很多想要思考的东西，但一时却脑袋空空。
“今晚可是有庙会呢，据说这一次可是会把最大的那个鸳鸯琉璃灯作为灯谜的最终礼物，你想要啊，我就给你拿下。”
“好啦，吹什么牛呢。不过呀，鸳鸯琉璃灯什么的我可不要，你只要能拿下一盏花灯，那可就够了。”
身边突然传来一对年轻情侣相互调笑的声音，萧洮呆呆的抬头看了一眼长街尽头那高伟的庙宇建筑，已经有很多灯盏往上挂去，即使是在白天其形制也是非常漂亮。
只是突然的有两个字刺中了萧洮脑海中某些记忆，萧洮身体猛的一震，也顾不得舔舐手中的糖画了。
庙会！！
一双眼睛疯狂的巡视着四周，长街远一些的位置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有拿着长棍的管事从少年身侧往那个地方赶过去，人群自觉的分散开形成一条空隙。
顺着空隙望去，街心是一个穿着邋遢的人，有那么一刹，一双眼睛与少年对视，阴翳的眸子厌恶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