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
吃完饭后,依旧是孟宴臣送宁竹回家。
宁竹坐回有些熟悉的副驾,孟宴臣开车,平稳地上了路。
群里林稚发了一堆图片,都是她刚刚吃饭前拍的,并附文:感谢孟总预订的火锅,我又有高质量帖子可以发了!
宁竹跟孟宴臣念了林稚说的话,孟宴臣眼里带着笑意,问她,“你喜欢吗?”
“喜欢,很好吃!”宁竹一脸满足。
“那以后再带你去一些好吃的店。”
“没想到,你对吃的挺有研究的。”宁竹又想起来,陈铭宇说过,他出差的时候也爱找一些当地的美食。
“我看起来难道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没有深入接触的时候,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宁竹还想说,像个下凡的神仙,还是个冷面神仙。
但宁竹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太过好看,像一块温润的玉,也像天边柔和的月。
“那现在呢?”孟宴臣镜片后的眼睛柔和如水,看了宁竹一眼。
宁竹并未回望他,但也从低柔的语调里听出来一丝期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弯了弯嘴角,想了想,决定从第一次见面说起,“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怎么想的吗?”
孟宴臣回应,“你说说看?”
“觉得你太破碎了,而且像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说起来,其实第一次遇见你的之前,我早就见过你的照片了。”
宁竹随着话语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与孟宴臣已经从一个未曾见过面的相亲对象,已然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
“我猜是因为家里让你去相亲?”孟宴臣始终有笑意,每次与宁竹在一起,那股安心和愉悦充斥着他的感知。
“对,但是我没有去,你也没有。否则我想我们俩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友好地在这里聊天。”
孟宴臣点头称是。
见识过了,一相亲就想方设法逃跑。
宁竹接着说:“在望乡回燕城的路上,我就记起来见过你照片,那时候可能出于一个警察的机警,觉得你状态不对,后来好像经常会遇见你,确实多了点关注。”
她眼睛亮亮地又说到,“现在接触多了,发现你是一个好人。”
宁竹愣了愣,不会有发“好人卡”的嫌疑吧?
立即开口,“就是对任何人都很好,谦逊有礼、考虑周全,尤其是在小宁那件事上,我觉得你对小孩子和女性,就是人们说的‘弱势群体’,都更加照顾和关注。”
“但其实你并不想走商业这条路对吗?”宁竹转念一想,又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孟宴臣。
孟宴臣微诧,眼神有些幽深,“其实我以前想做的,是当昆虫学家。”
他顿了顿,依旧是看着前路,这时车辆转弯,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从容不迫地转向,边说道:“不过,谢谢你的夸赞。”
宁竹知道,他没有当成昆虫学家,是因为要继承孟家的集团,所以从小便被当家族接班人来培养,像个提线木偶,所有的道路都已经铺好,所有的规则都必须遵守,没有例外,不能脱轨,未来像是没有悬念的话剧,在他的脑海里上演了千遍万遍,但他自己就是剧中人,只有一个结果。
她偷偷伤感地叹气。
是心疼。
“孟宴臣,你生长得很好,虽然你没有成为昆虫学家,但是你用你的善良和能力,帮助了很多人不是吗?而且你买了别墅,或许可以自己建个‘热带雨林’”
孟宴臣看了她一眼,刚刚才叹气的她,此刻又变得兴致勃勃。
她接着说,“你知道水哥王昱珩吗?他家就有一个热带雨林,这样你就可以养很多小昆虫了!”
“我知道,之前看过他的视频,我这次买的别墅,就准备那样设计。”孟宴臣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由内而生的笑意。
他们俩的想法好像总能不谋而合。
宁竹兴奋地说到,“那你一定要邀请我去你家做客,之前看他视频的时候,就很希望能在线下看到。”
车辆转过弯,在江边的道路上行驶,车速并不快,不知是车主在欣赏这冬日景色,还是想让这段行程延长。
孟宴臣见宁竹似乎吃得有些饱,时不时揉揉肚子,便提议去江边走走。
宁竹确实需要消食,便点了点头。
孟宴臣找地方停好车,两人并肩走向江边。
宁竹看着两人被夜风吹得翻飞的衣角时不时挨在一起,同样的棕色系让她产生了“情侣装”的错觉,她这才想起上次许哥和赵齐为什么会误会他们俩是情侣,好像,上次穿的是款式相近的黑色大衣。
她笑那个美好的误会。
宁竹好奇,问孟宴臣道:“你最喜欢的昆虫,是蝴蝶对不对?”
孟宴臣颔首承认。
“你上次……喝醉的时候在包厢里跟我说过的,你喜欢蝴蝶标本。”宁竹想起那晚他醉酒的述说。
“其实那次没有特别醉,借酒消愁罢了。”
“你经常去肖亦骁那喝酒?那看来有很多忧愁。”
“那段时间是有些,但这段时间好多了。”他顿了顿,却是说到另一个话题,“我家还有一面蝴蝶标本墙。”
“那应该很壮观。”宁竹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出形状。
“不过可能搬家之后就没有了。”
“不能拆了带过去吗?”宁竹只以为他在说蝴蝶标本墙,却没发现他的眼睛里,还有些复杂的意蕴。
“不需要了。”
“为什么?”
孟宴臣勾着嘴角,沉默了几秒钟,只说到,“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宁竹愣怔,怎么买起关子来了?
她笑笑,孟宴臣有时候还挺孩子气的。
“那好吧。”宁竹无奈地说。
他们俩走走停停,谈天说地。冬天的风有些冷,两人却都没有回程的意思,但夜晚逐渐更深了,寒风也更喧嚣,孟宴臣提出该送宁竹回家了,时间确实有些晚了。
于是孟宴臣开车,安全地将宁竹送回了家,这次他清醒着,将她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开门进去,才离开。
第二天起来,宁竹觉得身体情况不太妙,量了量体温,体温计上的红线直逼39度,竟然发高烧了。
她哀叹了一声,给陈队打电话请了假,又微信告诉许哥和赵齐,他们表示这段时间没什么案件,让她赶紧好好休息,恢复了再去单位。
做完这些,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哑了。
许是这段时间忙碌,熬夜多,抵抗力降低,也可能是上次救何敏静时,湿着的羽绒服穿得太久。
她准备下床,踩到地毯上的脚有些虚浮,眼前一黑,她坐下,感受到小腹的隐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生理期似乎也提前了。
她有些后悔,平时应该多注意点儿的,而且也后悔自己研究生毕业后就缺乏锻炼,导致她现在身体素质变差。
她给林稚打去电话,“小稚,你有空吗,我发高烧了,你陪我去医院吧。”
“声音这么哑!我马上来接你!但是我有个工作得赶去外地,十点钟的飞机。”
“我生理期也到了,你能送我去医院就行。”
“等我一会儿,我从工作室过去!”
林稚开了个工作室,买了套房子放她的摄影设备,一般就住在工作室。距离宁竹住的地方,得要半个小时车程。
她快马加鞭,二十左右就分钟赶到了,给宁竹穿上羽绒服,围上厚围巾,开车拉着她,又往医院奔去。
到了医院,医生再次给宁竹量体温,已经烧到了39度,立即给她开了方子,进行输液治疗。
冬季流感高发,输液室早已没了座位,护士给她在走廊的长椅上找了个位置,两人将将坐下。
宁竹靠着林稚的肩膀。
林稚却是嘴上调侃她,“哎……家里得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陪着你才行啊。”
宁竹被她的口吻逗笑了,“说什么呢?姐妹比男人靠谱多了好吧。”说着两只手圈住林稚的手臂。
“说真的,你一个人住,我工作又是不固定的,真是生大病了怎么办?我很担心的。”林稚捏了把宁竹的脸,又说到,“又瘦了。”
“可不,累瘦了。”
“把面包吃了吧。”林稚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宁竹吃了两口,胃口不好,也就垫垫肚子。
“我比不得你,要是你晕倒了,我可抱不动你。”林稚想起高中的时候,她跑步低血糖晕倒,宁竹一把抱起她就去了医务室,从此给她送情书的男生都要斟酌三分。
“哎呀,这种事急不得的嘛,或者你以后跟我一起去健身,不就抱得动了?”宁竹嘟嘟囔囔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孟宴臣应该是喜欢你的,真不想跟他进一步发展?”林稚笑着问宁竹。
“应该吧……也不急,我觉得现在慢慢了解的状态挺好的。”
“对了,我要赶飞机了啊,所以今天,我也给你们安排了,再慢慢了解的机会。”
宁竹反应过来,林稚不会是叫了孟宴臣来吧,“啊?你告诉孟宴臣了?”
“怎么了,郎有情妾有意的,他照顾照顾你怎么了?”林稚理直气壮地说到,“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问了他一句,他说有空,已经过来了。”
“……”宁竹一时沉默,现在叫人回去是不是也不太好?
“只是他好像工作挺忙的,不太想麻烦他,吊完点滴我应该也好了……”
“别说了,你的宴来了……”林稚幽幽笑道。
宁竹转头一看,孟宴臣步履匆忙,但气度依旧是从容不迫、儒雅矜贵,一身西服挺括,显得他鹤骨松姿,深灰色大衣搭在手臂上,更显他的风尘仆仆。
他面带急色,边走边看着什么,直到看见长椅上的宁竹,他神色稍缓,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
第一句话却是对林稚说的,“你急着赶飞机的话,我来照顾她就行,你先去吧。”
“那麻烦孟总了。”林稚表示感谢,然后跟宁竹道别。
“不麻烦。”
林稚真急着赶飞机,匆匆又走了。
孟宴臣就着宁竹身旁的空位坐下。
看到宁竹的唇色有些苍白,脸颊因为发热而红得异常,他有些愧疚地说到,“昨晚不应该带你去江边吹风的。”
“也不是因为那个,可能是救何敏静的时候,衣服染湿了,没注意。”
“声音这么哑,吃早饭了吗?”孟宴臣眼中都是关切,倒是把宁竹看得不好意思了。
“吃了,其实也是小病,会很快好的……”
“不想麻烦我?你是凡人之躯,又不是机器,受个伤生个病很正常,但是你周围的人都会担心,不要一直把小伤小病挂在嘴上,关心你的人一样会心疼。”
他看宁竹不说话,又说,“明明我喝醉酒的时候你也很关心我,换成是我关心你反而不行了?”
“不是的。”
“那就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了。”语气温和,但直白的不由宁竹反驳。
接着又说:“声音都哑了,别老用嗓子了,输完液带你去喝点热的冰糖炖雪梨。”
孟宴臣说完,看着吊瓶站起身来。
旁边传来一道女声,“哥?”
孟宴臣看到是许沁,微微颔首,“沁沁。”
这是他从小到大对许沁的称呼,叠字总是显得亲昵,而此时孟宴臣嘴里吐出的这两个字,并没有多余的感情,似乎只是一个称呼。
他的注意力都在宁竹快要输完的那瓶点滴,看了两眼,确定还有一部分,这才放下心来。
许沁看到输液的是宁竹,惊讶着孟宴臣怎么会陪她来输液,嘴上也问到,“宁警官生病了?”
回答的却是孟宴臣,“她发高烧了。”
宁竹附和地点点头。
“那我不打扰了,宁警官早日康复。”许沁看着宁竹说到。
又看了看孟宴臣,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宁竹那边,那道目光好像早有迹象,是那天他找她拿药时,眼神游移的几秒。
“谢谢许医生关心,你去忙吧。”宁竹还是哑着嗓子跟许沁说话。
许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她知道,那道目光,不会再为自己驻足。
她当然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宋焰,但或许是年少成习惯的占有欲作祟,她并不淡然,手指攥着的报告被捏出褶皱。
但他早已不是年少的孟宴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