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早点遇见你
宁竹等了二十来分钟,林稚就到了。两人兴冲冲地商量吃什么。
“这附近有个日料店,手握不错的。”林稚边翻推荐边说着。
“就是这条路上那家吗?”
“对,你吃过?”林稚觉得稀奇,宁竹三餐有食堂,要不是她在燕城落脚,经常约她,她恨不得三餐都吃食堂。
“啊……昨天才吃过,味道确实不错耶。”
“跟谁?”林稚揪着她袖口,盯着她眼睛,一脸如实招来的表情。
“孟宴臣,还有他助理,陈铭宇。”
“你们已经快进到可以一起约饭了吗?”
“不是,是我在警务站做讲解员,正好孟宴臣公司的vr产品投入在这里使用我遇到他助理,然后他助理叫我去吃的饭……”
“他助理不是经过他授意的吗?”林稚看着宁竹有点脸红,带着调弄的笑,就是要问到底。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不是刻意约的,只是他正好碰到我,邀请我,而我觉得没什么理由拒绝……”
“好啦小竹,不逗你了。”她拨了拨宁竹同样泛红的耳垂。
宁竹作势要打她,被林稚嬉笑者躲开了。
“不过说真的,怎么你们俩突然有这么多接触了。”
“我也觉得奇怪,好像遇见过他之后,就老是会遇见。”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宁竹睨她一眼
林稚笑得嚣张,“走吧走吧!吃火锅!”
宁竹没还没敢说出口的,是她好像真的心动了。
两人选的也是在附近的火锅店,林稚说是最近评价比较好的。
桌上,二人聊起了最近的生活。
宁竹一贯的上班下班,事儿少的时候家里蹲。
让她没想到的是,林稚竟然又去过几次肖亦骁的酒吧。
“你跟肖亦骁这么熟了?”
“还行,他请我去给他酒吧宣传宣传,我还拍了视频呢,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呗。”
“那也挺好,多个朋友。”
“对了,我跟你说,我有一个发现。”林稚一脸密不可宣的样子。
“酒吧里有一个服务员,我看她做代驾,我有两次从酒吧回去的时候,还看到她做的是孟宴臣的代驾。”
“应该是恰好吧。”
“可能吧,我还问了肖亦骁,这个女孩子还挺上进的,还在读书,是为了还助学贷款才出来打工,上完酒吧的班还去做代驾”
“啊,那确实挺辛苦,但是她很坚强。”
“她会不会对孟宴臣有意思啊……”
“那跟我们也没关系。”宁竹没什么表情,低着眉眼。
心里反倒想起了在酒吧第一次遇见孟宴臣的场景,他好像是因为别人侮辱酒吧的服务员,准备跟别人大打出手,被她给拦下来的。
就是这个女生吗?
宁竹无法探究孟宴臣那时候是为什么想要出手。
是因为有些醉了,上了头,或者单纯是见义勇为,还是因为他即便是醉了也会保持对女性的偏向,要去佑护她呢?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吗……
宁竹想,如果是她,她一样会出手相助,所以他为什么出手,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就当是他和她是一类人,对待社会中恶劣之事,有同样的勇气去制止,只是宁竹,多了一道职责。
宁竹没再多想,拉着林稚结了帐准备离开火锅店。
林稚提议不如就顺便又去肖亦骁的酒吧坐坐,反正时间还早,而且自己现在可以拿到友情折扣,很值。
“走吧,去肖亦骁那酒吧,我还差两杯就集齐他酒吧的所有鸡尾酒口味了,”林稚一脸得意,“不得不说,他们酒吧的品味确实可以。”
“那走吧,不过我得早点回去,明天得早起到警务站。”
“好,到时候我们早点走。”
到了酒吧,虽然是工作日,但是酒吧人却不少。
肖亦骁的酒吧并不是很嘈杂的那种。三五结伴、有各种活动的可以选择包厢,形单影只的可以选择吧台,大厅也有坐几个人的小桌,供客人选择。
宁竹和林稚选择了靠窗的小桌,林稚点了她要喝的鸡尾酒,宁竹则选了一种新款的茶,叫“竹外桃花”。
她觉得这名字取的挺妙。
茶上来了。果然跟名字很是适配,茶底的颜色接近玉镯,最上面浮着粉色的奶盖,确实是桃花的颜色,几缕粉色沉进了绿色之中,分外有“竹外桃花”的美感。
那让人想起春天。
她喝了一口,奶油绵密香甜,底下是绿茶的清香。
她很喜欢。名字也很好听。
这时肖亦骁出现在两人旁边。
“肖老板,你这款茶很好喝!”宁竹先开了口,丝毫不掩饰她的喜欢。
“宁小姐喜欢?”
“嗯嗯,香甜不腻,茶底清爽,我会帮你多多推荐的。”宁竹笑得开心。
“谢谢宁小姐。”肖亦骁挂着那惯常散漫的笑。
“肖亦骁,不再请我们喝一杯?我可是难得听宁竹夸什么好喝的。”林稚打趣他。
“那没问题,今晚你们的都我请!”肖亦骁倒是爽利,立马乐呵呵地告诉前台这桌免单。
宁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起来,林稚和肖亦骁已经很是熟悉,大家也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想着哪次请回来就行,还有孟宴臣那餐。
肖亦骁看见旁边走过去的服务员,拦了拦,对她说,“叶子,他在那喝酒,你也不用老去,给他自己静一静。”
宁竹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张脸。
而且此时站在旁边的服务员,两个场景里的脸重合,宁竹还记得,她就是上次被男性顾客辱骂的那个女生。原来叫叶子。
林稚偷偷在宁竹耳边说了一句,“这就是我今天跟你说的,做代驾的那个女生。那包厢里不会是孟宴臣吧……”
宁竹看了她一眼,挺秀气的女孩子。
然后她看见肖亦骁把叶子拉走了,在远处隐蔽的走廊上说什么,就让她离开了。
她自然也不好去管。
只是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静一静”,因为他妹妹吗?
肖亦骁很快走了回来,拿着杯子。
急匆匆的往某个包间走过去,看了一眼,又转了回来。
宁竹忍住了询问肖亦骁的想法。
之后想来其实问一句也并没有什么,毕竟她想他们也算是朋友,反而是她一再忍耐而睫毛忽闪、显得欲言又止的表情,暴露了她有意想要隐瞒的小心思。
“小竹,你是不是有点想回去了?”林稚打量她。
宁竹很少那样,想回去也会第一时间跟林稚直说,一贯是一副淡定的样子。
“不是,小稚,我只是有点担心。”
“谁?怎么了?”林稚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后知后觉的想起肖亦骁让叶子不要管包厢里的人。
“哦~你也在担心孟宴臣?”
宁竹看她一眼,“算是吧。”
“担心的话过去看一眼呗,我们都是朋友,问一句不打紧。”
“行。”
“不过宁竹,你不对劲。”
宁竹回看她一眼,“等会再说”,起身走了过去。
她走到肖亦骁身边,问到,“肖老板,孟宴臣在包厢里是吗?他没事吧?”
肖亦骁觉得宁竹问得颇为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宁小姐,孟宴臣他家里出了点事,他习惯了有心事来我这喝顿酒,晚点我送他回去,没事儿的。”
“好……”宁竹好像也没有进一步询问家事的站位和身份。
肖亦骁看宁竹眼中有些焦急掩盖不住,听见她语气里带过的失望。
“宁小姐,他在第三个包间,你帮我把水拿给他,我去个洗手间。”
肖亦骁的理由其实称得上拙劣,因为洗手间就在走道最里面,而经过孟宴臣的包厢放下水,完全不需要多少时间。
况且肖亦骁看起来也没那么急的样子。
宁竹却是松了口气,无法再去想肖亦骁是否看出了什么。
拿上水,走到包间门口,推门进去了。
孟宴臣穿着黑色西装,依旧是清落冷冽的感觉,要说以前他只是山间沁冷的泉水,那此刻他就是北极海洋上锋利的冰川。橙红的暖光也盖不住那股冷。
他从未有过如此松懈的姿势,失去了平日的如松柏一般的挺拔,甚至是瘫在椅子上,头抵着椅子的靠背,脸朝上,下颌线条如画般深刻又流畅。
手腕上带着优雅腕表,衬得他白皙的皮肤好像白瓷般易碎,那只手臂就那样搭在那里,没有生气,修长笔直的腿无力地伸着,犹如半截身子浸入冰河。
宁竹走过去,站着看了他几秒,把水放在桌子上。
她看着他的脸,视线转向他紧皱的眉头,他的眉眼一半在暗处一半在光里。
她蹲下,喊了声,“孟宴臣。”
孟宴臣微微抬眼,侧头的动作并不明显,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带着雾气,背后是像黑沉沉的深潭。
“宁竹?”
“是我,你还好吗?”
孟宴臣一时没回答,他抬起左手按了按眉心,姿势却丝毫没变。
“宁竹,如果你家人阻挡你当警察,你会怎么做?”
“也不是没有阻挡过,他们说警察危险,不想让我报公安大,但是我会跑啊,我翻墙出去填了志愿,然后偷偷买票去参加体测,甚至只报了提前批志愿,后面都留空,拿到录取通知书我爸妈才知道,说我太武断,把我关了一周禁闭……”
宁竹语调缓慢,低声诉说。
孟宴臣脸颊酡红,此刻嘴角却弯着,听得认真。或许是酒精作祟,孟宴臣的笑带着些散漫,似一种弃自己于荒野一般的随性。
宁竹凝着他的眉眼,继续说着。
“我爸妈后面也没办法,我说要绝食,他们只能让我去,我承认这个手段有点过分了,但是我真的很想去。”
“所以,其实后来他们还是支持你的。”
“是的。”宁竹心思也细腻,知道他明面上是问她,而背后,也许是在对比什么。
“你遇到什么麻烦吗?来自家人的。”宁竹看着他问。
孟宴臣看着那双盈亮的眼睛,她好像总是那么真诚,认真听每个人说话,认真做每一件事情。
他脑海中上映了很多帧的她,是在单位面对他时有些愠怒的她、是酒吧里暴露了些许可爱的她、是在警务站不厌其烦地走了一遍又一遍的她。
而此刻她就在眼前,他的眼里好像也只有她。
好像有些无法说出口的隐晦,也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孟宴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盖了眼里的有些情绪。
“我妈不想让我妹妹许沁跟她那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想让我妹当医生。她们今晚大吵一架,许沁摔了全家福,离家出走了”,他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
宁竹只看着他,他知道,她在等他往下说,她愿意倾听。
“不止是我妹妹。从小、从小就是这样,我像是一个写好的剧本,没有其他结局,不能旁逸斜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必须按照我妈的规则成长,必须完美,只有这样,才能放在墙上,引人赞叹。”
“我也很想离家出走,想过什么都不要就这样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是其实我爱我妈妈,我不想她难过的,却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转圜我和她的关系。
“我很喜欢蝴蝶标本,我觉得那很像我,当然还有跟我一样被规制长大的妹妹。人人都夸赞那些标本好看,可以长久地欣赏,不会腐败,但只有我知道,它们早就经历了腐败……
他说得有些不太连贯,乍一听没有什么逻辑,但心思敏感的宁竹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不由得捏紧了手心,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跟她说了那么多,是她未曾知晓的任何,又好像跟她说得太多,并不是她一个普通朋友可以了解的。
他并不轻易说起自己家的亦或者自己的事。
但是对于孟宴臣来说,她清澈而真挚的眼神,是让他述说自己心事的漩涡。
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他是否还喜欢许沁的时候,因为孟宴臣的述说,远比那些情爱之事要深刻得多,是他心里一直未曾表露给任何人的哀与痛。
宁竹有些唏嘘,明明孟宴臣看着是那么克己守礼、儒雅矜贵,但那份易碎感始终萦绕不去。
原来最深层的因素,来自他的家庭。
而许沁,也许是从始至终都参与了他整个被钉在标本夹里的二十九年。
但是他如若有知己,又怎么会在这里借酒消愁呢?
他一个人承受的又何尝不是穿越整个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而来的狂风骤雨呢?
孟宴臣,我突然很想早点遇见你。宁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