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 上
是日晚九点半。
宁竹一进单位的大门，看到今天值班的探组满面愁容，她就估计这案子不简单。
宁竹先是找陈队报道。
陈队已经四十岁了，也是宁竹的同门师兄。
“陈队，我来了。这次的案件是什么情况？”
“坐吧，宁竹，这次的案件之所以叫你来，是因为嫌疑人可能是女性。
“简单跟你说说案件情况：受害人叫杨超，35岁，杨超所在公司发现他无故翘班一个星期，电话也打不通。联系他妻子刘晓梦，手机关机，人也找不到。到派出所报警，派出所作为失踪案件进行了前期的调查，今天到杨超家里发现了尸体，于是移交给我们立了刑案。
“法医验尸之后发现杨超死亡时间应该是上周五，到今天，已经七天了，基本上跟他的翘班时间能对上。初步确定致死伤在头部，但是现场没找到凶器。”
宁竹听着，也微微皱起眉头。“嫌疑人有可能是他妻子是吗？”
“我们目前怀疑的嫌疑人是刘晓梦，她和杨超是二婚，是家庭主妇”，陈队回答。
“她还有个四岁的女儿，是跟前夫生的，她和杨超也才结婚一年”，宁竹一边看案情报告，一边说着一些关键信息。
“对。三天前刘晓梦还送孩子去幼儿园了，并且委托幼儿园老师帮忙照顾她女儿一天，到时候来接她。我们去幼儿园了解情况的时候，孩子的老师照顾了她两天，今天第三天了，没有人接，幼儿园没法有更多的人力在下班时间照顾她，就叫我们带回来了。刘晓梦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前夫也已经去世了，杨超的父母远在国外。所以刘晓梦说有人接，可能是撒谎的。”陈队详细的说着这一天发现的情况。
“有点奇怪……”，宁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宁竹继续了解情况，看到杨超的公司，是国坤集团。她脑海里浮现了孟宴臣那张淡漠的脸。只是一瞬间，又消散了。
“宁竹，所以叫你回来一起研究一下这起案子，毕竟嫌疑人是女性，你也许能提供一些新视角。”
“好的，陈队，您放心。我先去看看孩子。这案子可能有得熬，您先休息会，有什么我叫您。”
宁竹转身出了门，想到什么，去门口买了一包糖果。随后来到了休息室。
一进门就见到小小的孩子，穿着洁白的睡衣，坐在沙发上，两只小脚轻轻晃动着，好像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
“小李，你去休息吧，我来看孩子。”宁竹跟有些昏昏欲睡的小李说到
小李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但是懵懵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她往外走，“辛苦你，宁姐。”
“贝贝姐再见！”小孩甜甜的说到。
“漂亮姐姐，你又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倒是先打招呼了，宁竹见她这么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来是今天遇到的陌生人太多了，小朋友才发出这种疑问。
她可能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我叫宁竹，宁可的宁，竹子的竹。你叫什么名字呀？” 宁竹在她身边坐下，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小孩。
“谢谢姐姐，我叫杨可宁”，她接过宁竹递过来的棒棒糖，用手撕着包装纸，不一会儿撕开了，高兴的含进嘴里，圆圆亮亮的眼睛看着宁竹。
“姐姐叫你小宁好吗？跟姐姐的姓是一样的字哦，只是读音不一样”，宁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当然可以，爸爸妈妈都这样叫我。但是爸爸最近没有叫过我，他睡着了”，小宁天真的说到。
“爸爸睡着了吗，他睡觉之前都做了什么呢？”宁竹用跟孩子很像的语气问她，她怕孩子说出一些可怕的场景，或者表现出异常的情绪。
“爸爸帮我洗澡了，他又和妈妈吵架，我睡着，看不见，听到好大的声音，后来没有了我睡觉了。天亮了，妈妈送我去幼儿园，说爸爸睡觉，后来没见到他。他可能睡着了很久。”小孩子说话不太连贯，但是宁竹听懂了大概的意思。
“这样呀，爸爸妈妈经常吵架么？”
“嗯，会，爸爸还会打妈妈，我拦不住”，小宁低下头，没有了刚刚的兴致，嘴角撇着，有点难过。
宁竹自然也下意识的反应，杨超还涉嫌家暴。
小朋友年纪小，虽然不知道大人在吵什么，却能够体会到那其中猛烈的感情，他们只能用高昂的哭声和幼小的身躯去阻止父母吵架。
“小宁，不想那些了，要不要睡觉啦？”宁竹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腿上，拍着她的后背。
“漂亮姐姐，我等妈妈来再睡觉，我好几天没见到妈妈了。”
宁竹莫名觉得眼睛有点酸，孩子是无辜的，她在这个年纪本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小宁放心哦，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在找妈妈，小宁要睡饱饱的，才能很健康的见到妈妈。”
宁竹只能告诉她这个美丽的谎言。
“那好吧，姐姐陪我。”
“姐姐不走，姐姐陪着你。”
宁竹给她拍背的手一直没停下，直到小宁闭上眼睛，睡熟了。
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月光如洗。月亮周身围绕着的光辉，模糊了月球的轮廓，办理案件有时候也像是看着月亮，有一些模糊的边界，只有在真相浮现的时候，才会清晰。
她轻轻叹了口气。
宁竹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小宁只是三岁的孩子，但是能够清晰表述，她的证言也有可信度，只是依旧无法还原当时的现场情况。
宁竹边想着，脚步不停的来到了接案探组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摆放着几张老式的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摞着厚厚的案卷，电脑的主机也呼呼的高速运转着。此时已经十二点了，整个办公室灯火通明，烟味和泡面味充斥着宁竹的鼻腔。
她找到组员小赵，名叫赵齐，比她小两岁，但是却比她先工作。
“小赵，这案子还有其他信息吗？”宁竹拿起旁边一瓶咖啡，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宁姐，我们经过视频追踪，可以看到两天前刘晓梦送完女儿后乘坐网约车往本市郊区走了，但是没看到车辆出城，已经给网约车公司发函，明天去调取相关材料。
“通过查询，她的身份证也没有使用的记录，不排除叫黑车的可能，明天也可以去走访排查，应该会有结果。”
警校毕业的小赵办起案子来既专业又迅速，捕捉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辛苦了，小赵，我倒是估摸着她没出城，主要是女儿还在这里，我猜测她可能想带女儿走，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条件不足，导致女儿也没接成……”宁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监控，微微发愣。
这时陈队来了，叫大家集中开个短会，大致了解了一下各组侦查的情况。
会议结束后，陈瑞说到，“大家现在可以先休息，市里面已经加派人手在她可能去的地方设置卡口，有消息再通知大家。留一个视频组下来，盯一下视频轨迹。”
“还有那个小孩今天得住单位了，宁竹，得麻烦你跟小李照顾她。”陈瑞略带抱歉的看向宁竹。
“好的，没事儿，陈队，她挺听话的。刚刚跟她聊了一下，她说爸爸会打妈妈，估计杨超还有家暴行为，这可能也是刘晓梦杀人的动机。”
“杨超这人挺能装的，之前去他们公司，公司里的人还对他称赞有加，说他任劳任怨，应该是个好人……”
“对啊，我跟许哥去的，淦。这人真tm虚伪！”赵齐怒骂。
“行了，大家都先去休息，我和视频组再理一理。”
宁竹见陈队坐到了视频监控电脑前，走到他旁边，“陈队，我这几天住队里吧，小宁也睡着了，我家近，我去拿点东西来。”
“队里条件不好，改善宿舍的报告市里也迟迟没批，真不好意思啊，小竹，这几天麻烦你。”
“陈队，您都不好意思好几次了，我真的没那么娇气，都快工作一年了，您还不了解我吗？”宁竹笑了笑，也知道是因为之前莫爷爷因着跟分局局长熟悉，她进来时没跟她说就去打了招呼，所以局里有些知道她背景的人，对她都有些莫名的“尊敬”。
“陈队，我真的没那么讲究，您得把我当一名警察来看，我不是大小姐。”
陈队有些错愕的看着她，见她还挂着笑，眼里都是真诚。自己也笑了。
“好”，他收回视线盯着电脑，颇有些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趟家”，宁竹跟陈队道了别。
宁竹转身出门的时候，手机响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莫珩：“宁大小姐，您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竹杖芒鞋轻胜马：“事情比较急，当时没看见你，跟你哥他们说了就走了。”
莫珩：“你出来一下，给你带了宵夜。”
竹杖芒鞋轻胜马：“劳烦莫大明星，我这就来，顺便送我回家拿个东西。”
莫珩：“好”
宁竹习惯了莫珩偶尔的关心，宁竹大三，莫珩才上大学，两个人的学校离得不远，他就经常去学校给她送吃的，以前是因为莫老爷子要求的，送着送着，莫珩反倒是越来越自发了。
宁竹走出单位大门就看到莫珩那辆骚气十足的玛莎拉蒂，通身换了漆色，整成了绿色。
莫珩立在车旁。他无疑是好看的，从小到大有些玩世不恭，但这浑身上下倒也不是痞气，反倒有时候让宁竹觉得似乎是一种洒脱感。因为这个，在娱乐圈也惹了一些人。
莫珩一直看着宁竹走过来，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莫珩对她很是熟悉，所以每次见到她，总是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季节已是入了秋，风吹着地上的落叶大圈，好似在描绘树的年轮。
宁竹穿着长风衣，秋风吹起她的衣摆，吹不散她皱起的眉头里那点忧虑。
走近了，宁竹却变了脸，她鲜少带着情绪见他们，有些忧虑也总是自己咽下。
宁竹带着调侃的笑，问他“莫珩，你这车，怎么又换色了？还是这个颜色哈哈哈哈”
“宁小姐，反正我单身，没有某些方面的担忧。”
“嗯，那倒是”，宁竹开门上车，“你可别叫我宁小姐了，单位的人还老是觉得我是大小姐，我不想听这个名字。”
“行，那叫你宁竹。”莫珩在她上车之后，问到了她衣服上沾染的烟味，她喝过咖啡的味道以及属于她自己的白玉兰香的气味。
“能不能有点小辈的意识，叫声姐”，宁竹盯着她，试图释放一点“姐姐”的威压。
“差不多得了”，莫珩用手点她的头，虽然比宁竹小，却又有哥哥的味道。
宁竹在亲近的人面前，有些许幼稚，她本来从小性格比较外放的，但是在人生的某个节点，她只对熟悉的人会表现出这一面了，原本她像是海兔，生活在安全的海域，但有天却被迫爬上陆地，长出刺，变成了刺猬。
她内心却还是柔软的。
“带的是白果老鸭汤，赶紧喝了。我开车送你回家，怎么突然要住队里？” 莫珩启动车辆，关切的问到。
“出了点事，队里这几天有个小孩，我得照顾。”
“好家伙，原地当妈，警察还有这义务呢，叔叔阿姨为了方便给你买那儿的房子，你到好……”
“那没办法，办案需要。我觉着要是市里赶紧批了我们队的宿舍建设报告，还方便一点。”宁竹边喝老鸭汤，边点头表示肯定自己的意愿。
“爷爷不说了，帮你去讲讲吗？”
“算了，等下传出去，我外号可要变成公主了……”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宁竹小区地下车库，她下车之前还四处看了下，确定没有可以车辆和可疑人员才下车。
“莫大明星，你这咖位，每次见你都得使出浑身解数防好狗仔。”宁竹挑了挑眉。
“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做明星。”
“莫珩，你哪天不想当了，别拿我当借口。”宁竹瞪了他一眼。
“宁竹，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宁竹“……”
“我喜欢你。很久了。”莫珩直白的眼神盯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眼底去，心底去。
“莫珩你……”宁竹微微愣住了。
“我没喝醉、也没发烧。我只是看连爷爷都在催你找男朋友，我……”，宁竹看到莫珩的眼睛泛起了些些红，她现在没有办法思考，也没有办法揣摩莫珩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她在莫家的时候，莫岱和莫珩对她一样好。她从来没有对莫珩有过别样的想法，也没觉得莫珩对她有什么其他感情。
“我也没想找男朋友。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和莫家也待我很好，我早就把你们当亲人了。我希望我们一直是这样。”宁竹深吸一口气，坚定而又直白的看莫珩。
“我没有那个想法，所以我觉得要跟你说明白最好。”宁竹接着说到。
“对不起宁竹，是我莽撞了”莫珩低下了头，旋即又抬头，用发红的眼睛看着宁竹，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那我能追你吗？”
“莫珩，我觉得没有必要，我从来把你当亲友，尤其是你爸还救了我之后。你追我，我也分不清你对我是亲友的好，还是情人的好……你懂吗？”，宁竹带着丝丝不忍心。
但她狠心地继续说到，“莫珩，如果今天之后你疏离我，我自然也不会怪你，因为靠得太近，人难免会控制不了情绪，你需要抽离。”
莫珩沉默了良久，在寂静又潮湿的停车场里，喑哑的出声。
“宁竹，你太成熟了”
“也太狠心了”，他的语气低了下去。
是的，宁竹本可以不说那么多，直接拒绝就好了。但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她知道这样说会伤了他，但是此刻的决绝，会清理干净今后他们关系里的污泥，也能够加快莫珩走出他苦恋的步伐。
“我先去收拾东西，你在这等我吧”。宁竹快步逃离了这个宛如斗兽场一样充满了紧张氛围的地方。莫珩也没有跟上去。
她放缓了收拾东西的速度，也是在缓解自己刚刚紧张的情绪。到了最后，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顺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依云，带给莫珩。
待到宁竹拿好东西，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夜更深了。
宁竹下楼之后，莫珩倒是恢复如常。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话剧中平常的对话，并没有推动故事情节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宁竹暗暗吐了口气。
把水递给莫珩。
莫珩顿了顿，知道他接过的不仅仅是水，也是今后无法再与宁竹踏进爱人关系的信函，宣告他的身份止步不前。
他叹了口气，接过水，打开喝了下去。
夜阑人静，有人自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