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毕业册最后一页的暗恋（2）
ktv距离他们吃饭的餐厅并没有很远，开车十几分钟。
因为人挺多，直接开了个最大的包间。
申凌意一到包间里，就拿了罐啤酒窝在了一个角落里，他在想，想高中时期，想吴锦杭。
想吴锦杭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想吴锦杭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想吴锦杭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说……
想了很多，但总是想不通。他余光看到那人朝着自己走来，如果不是那句话，申凌意甚至不会在意聚会中有这个人，不管是高中那会儿还是现在，他们都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记忆里有关这个人的部分总结一句话就是“他很优秀，是老师的骄傲，是家长的骄傲，是学校的骄傲。”
而他，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理科成绩上等的普通学生，每每想到，申凌意都会忍不住讽笑，还真是无语，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以颜值出圈，几乎所有人见到他都只在乎他的长相，他就算再努力取得好成绩，那些所谓对他好的长辈也只会说“长得好看在社会上就是有优势……”
因为长得好，上大学报到第一天就被人告白，申凌意像是在跟自己作对，迅速谈了女朋友，接着就是被女朋友以根本感受不到他的爱意为由分手，在大学的那几年，申凌意因为长得好谈对象不拒绝也不爱被骂好惨，但是申凌意却觉得开心，因为总算有人不会因为他长得好而说些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了。
同学聚会办了很多次，他来了四次，每一次都带着不同的女朋友，那一次没来是因为女朋友跟他闹分手他一如既往表示无所谓的时候被女朋友抓伤了脸，不能出门见人。
这次，也没有带女朋友，他不知道渣男的定义，但女朋友说他就是渣男，那他就是吧，毕竟哪个女人也扛不住一个男人不爱自己还跟自己在一起，不懂爱，不哄人，情侣关系淡漠得好像陌生人。
的确，申凌意不懂爱，但吴锦杭对他的爱，他却能感觉出来。
吴锦杭坐到了申凌意的身边，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笑，申凌意觉得奇怪，他难道不觉得累吗？
“你曾经说啤酒很苦，一口也不愿意喝，现在倒是能接受了。”
闻言，申凌意看了一眼手里的罐装啤酒，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连他自己都没有记忆的一句话，吴锦杭却能记得吗？
看他表情也知道这人根本不记得，吴锦杭不疾不徐地拿过桌子上的一罐啤酒扣开，仰头喝了一口，“不记得也正常，对你来说只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而已。”
他这话听着讽刺，但申凌意却听出了悲伤之意，像是有关他的一切吴锦杭都记得一样。
“吴锦杭。”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申凌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高中那会儿他也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喊他学霸。
吴锦杭说不出从暗恋几年的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是一种什么心情，有新奇，有愉悦，但更多的是遗憾，在喜欢申凌意这件事上他一直都是悲观的，只是叫他的名字，吴锦杭就以为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被那么深情的目光盯着，申凌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指尖在啤酒罐子的边缘轻轻摩擦。
“申凌意。”
“嗯？”申凌意下意识抬头，两人对视上，两个不一样的磁场碰撞，空气好像都有了颜色。
吴锦杭笑着，“没事，你的名字好听。”
申凌意呼吸一滞，他站起身，把啤酒罐子放到桌子上，抬步往外走，腿迈过吴锦杭时压声道：“跟我出来！”
攻也立马放下酒罐跟上。
“你喜欢我。”到了卫生间，申凌意没有回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他点了烟，却放在手里没有吸。
吴锦杭眼神顿了几瞬，底色不明，他似乎是再也控制不住满胸腔的爱意，热恋和苦楚让他觉得有点委屈，他冲上去把申凌意推到一个隔间里，狠狠噙住他的唇。
“唔——”申凌意手里的烟掉到了地上，泡在地上的水滞里发出很轻的“滋”声。
一个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意落下却温柔如水滴点地的吻。
“吴锦杭！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说？我被表白你不吃醋吗同学聚会我带女朋友过来你无动于衷，你凭什么写那句话？！”申凌意推开他，拳头砸在吴锦杭的胸膛上。
吴锦杭嘴唇嗫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看到了，他反应很大，他是讨厌自己吗？各种悲观各种不好的念头把吴锦杭钉在了原地，他神情呆滞，里面仅有的那点光也暗淡下去了。
吴锦杭默默想：他写在最后一页，抱有让他看到让他知道的疯狂想法，但又怕申凌意注意到然后觉得被一个男人喜欢上会很恶心。
“你是觉得我会觉得恶心吗？”申凌意大概能理解一点吴锦杭的纠结，他非常直白的问出了口。
“是。我怕你会觉得我爱你这件事本身是恶心的。”
“说什么爱我，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让人觉得恶心？！”申凌意情绪很激动，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这般质问吴锦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被一个男人默默喜欢是什么感觉，申凌意描述出来，但绝对不是恶心的。
是啊，为什么会觉得爱一个人是恶心的？
“你一直都单身，是还在喜欢我吗？”申凌意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却还是固执地问他。
七年了，就算是夫妻之间，感情也会磨平了，可是吴锦杭是怎么忍受这七年的苦苦暗恋的？他根本不敢想象，七年的隐忍和痛苦吴锦杭一个人承受，爱是那么无私又是那么自私。
申凌意心里知道吴锦杭喜欢自己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暗恋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每一个都得到美满的结局，大多数都是遗憾的。
可是，他就是看不得吴锦杭为了一个很平凡的自己这样孤独着，就是不想看到吴锦杭对着自己露出那种深情的目光，他明明不值得……
申凌意背过身去，手掌压在马桶抽水箱撒好难过，指尖因为用力失血泛白。
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他心里冲撞，有什么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在挤压着他的理智。
身后，吴锦杭轻轻弯腰，额头抵在申凌意的后背上，一股湿润透过薄t恤染上他的脊背，吴锦杭竟然在哭，很闷很压抑的哭声在小小的隔间里震耳欲聋。
生物学层面，人类体表正常温度是37度左右，可是吴锦杭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和指腹的温度却好像高得要烫伤他的皮肤。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有时候挺难说出口的，所以才有了暗恋，即便申凌意没有暗恋过却也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熬，好像知道永远得不到回应，但还是执拗地不愿放下。
如果不是搬家翻到那本毕业册，这人还要这样多少年？如果不是他这次抽出了时间参加可能是最后一次正经意义上的同学聚会，他还要被蒙在鼓里多少年？一辈子？直到他被催婚无奈相亲结婚生子，还是到他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一时感性翻看青春回忆再发现那行字，那时候他还能想起来有一个叫吴锦杭的人吗？
高二的时候，申凌意和吴锦杭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但话却是没说上多少句。可是现在再仔细回想那段时日，甚至整个高中，申凌意才发现这人对自己哪里是普通朋友？
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做不到吴锦杭对他那般吧——
因为犯懒不想剥鸡蛋干脆扔到一边不吃，每次都是吴锦杭无奈地拿过去剥好递给他，而他理所当然地接过去一下塞进嘴里，更懒的时候甚至直接就着吴锦杭的手就叼走了。
同桌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从吴锦杭那里得到一颗最爱吃的巧克力糖；
每次打完篮球后的能量汽水和总是散发着清香的温热毛巾；
高三在学校住宿舍的时候，他和吴锦杭学号挨着分到了一个宿舍，但是他很不擅长整理床铺和衣柜，每次都是吴锦杭整理完顺手给他也整理好，而他偏偏还觉得就该是那样；
再往细处想，每周他换下来的衣服忘记带回家的也是吴锦杭给他洗的，每次穿都有一股清淡的洗衣液混着阳光的味道，很舒服；
每个节日大到春节小到24节气吴锦杭都会给他准备小惊喜，小到一包奶糖，大到一双喜欢很久的球鞋或者联名卫衣；
他那时候害怕打雷，每次下暴雨打雷他总喜欢和吴锦杭挤着睡，吴锦杭也不会嫌弃他，还会像他妈妈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脊背直到他睡着
太多了……根本数不清，他一直觉得吴锦杭这人很淡漠，好像除了对学习感兴趣，其他都无所谓，所以他从不认为他们会成为朋友。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默默暗恋了自己七年。
申凌意想不到这七年，吴锦杭在背后默默关注着自己，看着他上大学交朋友谈恋爱工作……他会以什么心情在看着。
无需自己说出那个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吴锦杭只是那么靠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他嘴唇微启，像是再也克制不住爱意，痴恋难过地喊着申凌意的名字。
“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但——”申凌意深呼一口气，还是把话说尽说绝了，“我不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上你。”
虽然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申凌意说的是事实，他的确不喜欢男人，也说服不了自己接受一个男人的喜欢和爱，他亲妈还等着他结婚抱孙子，即便不是为了老妈，他本事也不会接受两个男人谈恋爱，想到要和一个男人牵手拥抱亲吻甚至做更亲密的事情，肌肤相贴那种只是想想他就脸色发黑了。
正是因为知道，他给不了吴锦杭想要的，才更应该果断拒绝，对他对吴锦杭都是好的。
在刚得知吴锦杭喜欢自己的那刻，申凌意或许也上头了一时半会儿，觉得被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优秀男人喜欢是他的幸运或是他一时间拿了电视剧主角的剧本，可是，美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更何况，这也算不得美梦。
吴锦杭暗恋了申凌意七年，早就把这件事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每天习惯性地打开申凌意的社交软件看看他去了哪里玩，吃了什么饭，做了什么好玩的事儿……这习惯一经养成就延续至今。
对于申凌意的拒绝，吴锦杭自然是失望的，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温柔的语气，说出的话总是致命的，这是申凌意拒绝人最常用的战术，而今天这个战术用到了自己身上，吴锦杭才知道这杀伤力有多大，心脏好像揪在一起，大脑也好似供氧不足一般，呼吸时轻时重。
他听到申凌意说：“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了，忘了我，走出去过正常生活。”
走出去？正常生活？可是他的正常生活缺个申凌意……
如果真的简单到不见面就会忘掉，吴锦杭或许早就走出来了。
“朋友呢？”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吴锦杭整个人都在发抖，三个字好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四肢发冷僵硬，黑色没有光泽的瞳孔里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可是你喜欢我，你能真的把我当成普通的朋友吗？我每次看到你只会想到这是一个爱慕着我的朋友，而他还是一个男人！吴锦杭！”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吴锦杭受伤的眼神。
不是的，不是的！那不是他想说的话，他没有想这么直白地说出口伤到吴锦杭，申凌意内心很挣扎，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吴锦杭无疑是个很棒的朋友，如果他谈恋爱，也一定会是个很专一深情的爱人，只是他喜欢错了人，错在喜欢上一个平凡的只有一张脸能看的男人！
这一层名为“喜欢”的浓雾把他们笼罩，即便成了朋友，对彼此也是不公平的，他没办法真的把吴锦杭当成一个很普通的同性朋友，他相信吴锦杭也是一样。
“我说我可以呢，你会给我机会吗？成为你的朋友，只是朋友。”吴锦杭的口气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好像什么都不想管了，像是翻滚在泥沟里缺氧缺水的鱼，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扑腾了一下。
申凌意闻言瞳孔都惊愕地放大了，吴锦杭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七年他都能压抑住自己的心意，吴锦杭多得是自制力和忍耐力，如果注定成为不了爱人，那作为朋友，看着申凌意结婚生子也是好的，他只是、只是想在申凌意热闹的世界里有一片角落可以停留。
“吴锦杭！你何必作贱自己？！”我真的值得吗？值得你这么作贱自己吗？
“作贱吗？我不觉得，喜欢你这件事，于我而言是幸福的。”吴锦杭苦笑道。
他吴锦杭活到今天，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失态过，只有面前这个人，只有申凌意，有本事让他毫不顾忌地发疯。
申凌意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种情况，他的身体接受系统在抗议，大脑的语言组织能力好像完全丧失，或者说根本不受他控制。
“随你便，我走了。”
申凌意一眼都不愿再看这个执拗深情的男人，他推开隔间的门离开，背影沉重。
他走后，吴锦杭才终于不再硬撑，无力地背靠隔间侧边的挡板缓慢滑坐到了地上，他抬手捂住脸，摸到一脸的泪水，可他却是在笑着，他无数次预想过被申凌意知道自己喜欢上他后会发生的场景，这样也没有出乎他意料，只是真发生了还是难以接受，泪水从他指缝中流出来，他尝到了苦涩还有甜，“呵——”
朋友啊……他应该知足的，是他打乱了申凌意本该平静自然的生活，是他的错。
吴锦杭将所有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痛苦和压抑终是压垮了这个男人挺阔的脊背。
回到包间，班长拉住他问有没有看到吴锦杭，说他点的歌已经过去好几首了。
“不知道，我先走了，有点急事。”
班长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还想着结束之后拍张合照呢，这次分别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相聚。”
申凌意勉强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会有机会的。”
到底会不会有又有谁知道呢……
他拿上外套，离开了ktv，背着夕阳朝着不远处的打车点走，天一点点暗下去，黄昏暖热的余温贴在裸露在衣服外面的后颈皮肤上，没有白日那么灼烈了，一天也就那么结束了。
回到家后，申凌意又拿出了那本毕业册，那句话已经被他记住了，甚至每个字的笔锋他都记得走向和力道。
他有那么了解吴锦杭吗？申凌意自己也说不清。
“喜欢我做什么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回答他的只有空气和穿过飘窗照射进来的夕阳余光。
搬家前，他是和一个高企白领男人合租，那人爱干净，懂生活，总是在客厅餐厅里摆上当季的鲜花，什么都收拾的井井有条，现在男人买房结婚了，他搬家了，房子里很多搬过来的东西都还在纸箱里放着没有收拾，杂乱地堆在并不大的客厅里。
申凌意在生活上是个懒人，只要没工作在家里能躺着绝不坐着，不是躺在沙发上就是窝在床上睡觉，不出门的生活总是单调的。
所以，他很喜欢旅游，只要没有接工作安排，他总要去个城市或者国家玩几天，因为是学摄影和绘图设计的，他很会拍照，拍的风景照会发布到社交平台，几年里攒了不少粉丝。
得知吴锦杭喜欢自己的事以后，申凌意在十几万粉丝里面找他，总算在最早关注他的粉丝里面看到了他的账号，因为那个名字太明显了，俗气又深情——爱凌意。
不是暗恋吗？为什么还要起一个这么大胆直白的用户名？
申凌意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