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风云阁
云梦镇。
是云梦山方圆数十里唯一的落脚之处，最初不过三五十户人家的偏远小镇，后来官道一开，作为沟通三山五水的门户枢纽，往来之客络绎不绝，逐渐繁华起来，常驻人口已达一千余户。
说来奇怪，云梦镇没有衙门，每日过往旅人鱼龙混杂，却无一人敢寻衅滋事，只因镇子入口立了块几人高的石碑，上面用篆书镌刻了两行大字。
“寻衅滋事者，杀！”
字体笔走龙蛇，勾折尽显锋芒，当真好大口气。
石碑最右侧还有七个小字：云梦镇风云阁留。
所谓风雨阁，自天下入战国时兴起，不知何人所创，背景神秘。打着“诓除奸恶”的旗号开宗立派，吸纳了众多江湖高手，张列“风云榜”，榜上有名者皆是罪大恶极，被官府通缉之人。
有意者可前往风云阁承接任务，风云阁提供前者欲追捕之人的信息，以及近期出没地点，并提供路银，只要将人带回，不限生死，皆能获取不菲赏银，从未失信。
于是，江湖上出现了一批赏金猎人奔走各地。
随着影响不断扩大，风云阁最先在楚地声名鹊起，随后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在七国皆成立了分阁。一时间，江湖上“风云出，狂贼绝”的传闻家喻户晓。
石碑上不起眼的七个小字，可比杀意凛然的大字有威慑力得多。
云梦镇的风云阁位处镇东，一幢普通的五层阁楼，阁顶一面“风云”旗帜在风雪中泠泠作响。
风雪没有减弱的势头，咆哮的风席卷的雪恨不得将小镇吞噬殆尽，巨大的阴影将天穹笼罩，时辰才刚过午时，天色却黯淡得像夜幕降临。
如此恶劣的天气，镇上百姓大多龟缩屋内，热炉暖炕饱婆娘，宽敞的街道上除了深深积雪，空无一人。临街店铺早早关了门，除了一两家酒铺仍耷拉着招牌，颇为冷清。
风云阁大门前抱着长剑值守的大汉，无聊地打着哈欠，呵出阵阵白雾，偶尔一丝寒风钻进衣襟，不由缩紧了脖子。
“忒！他娘的，这鬼天气！”
大汉骂骂咧咧，低头往地上啐了一口，还未抬起头，两道身影挟裹风雪而至。
两人一男一女，皆头戴斗笠。即便围着宽大的玄色披风，仍能看出男子甚是壮硕，
扑面寒风让大汉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擤了擤鼻子正欲询问，来人却是略过他，径直迈过了门槛，留下一行残留落雪。
大汉面露不悦，镇上谁不知道想要进阁必须先行通报，获准后方得入内，伸出手按住欲继续前行的男子，喊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家伙，风云阁是想进便进的么？”
男子止住脚步，头徐徐一转，声音幽幽自斗笠下传出，“那当如何？”
大汉见男子停下，心中一喜，管你是什么过江龙虎，到了风云阁还不是要收牙缩爪，当即神情倨傲道：“那自然是先由我通报掌柜，掌柜应允方可入内。”（风云阁起事之初，表面以酒楼为掩饰，故江湖人唤各分阁阁主作掌柜。）
“这位兄弟，我家官人与你们掌柜是旧识，还望通融通融。”
清冽女声缓缓响起，却是男子身旁之人发出，大汉挪步一瞧，女子面围轻纱，虽看不清容貌，但一双水光盈盈的美眸风情万种。
再打量一番，裹在紫袄中的身躯凹凸有致，眼中不禁荡过一抹火热，暗自腹诽着面前生人勿近的男子怎能怀拥如此尤物。
呸了一声，鼻间不屑哼道：“若是人人都说与我们掌柜相识，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进出，风云阁威信何在？”
眼神不忘刻意掠过男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姑娘可莫轻信某些人一言之词，被骗了清白。”
“胡搅蛮缠。”
男子闻言眼神冷了下来，轻声吐了一句后便要继续往里进，大汉哪里肯善罢甘休，面色阴沉地一把抓住男子右肩，想要将男子拦下。
在佳人面前被拂了面子的大汉，这回用了八分的力气，有意让佳人明白面前男子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实则弱不禁风不堪大用。
男子面不改色。
大汉眉头一皱，能轻松提起百斤石锁的他，不说捏碎常人的肩胛骨，让其痛苦难忍至少还算轻松。可面前男子不仅没有哀嚎出声，甚至连痛苦之色都未有丝毫。
更令其震惊的是，手中男子的肩骨硬若磐石，反震得手掌生疼。
大汉震惊之余，正欲再度力度，却见男子缓缓转头，眼神冷厉。
背后莫名一凉，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男子一把抓住了搭在其肩上的手，轻描淡写一握。
“啊！”
嚎叫声乍破阁顶。
被捏住手掌的大汉痛苦倒地，身如弓虾。
男子面无表情，睥睨着连声求饶的大汉，手掌轻转，一阵毛骨悚然的骨裂声响起，落在空旷的大堂中极为渗人。
“何人敢在风云阁行凶！”
大堂深处一道怒喝陡然响起，柳长生转头一看，一个双鬓微霜的老叟在几名护卫拱卫下快步走近。
待到近前，瞥了一眼地上已经疼昏过去的大汉，不怒自威道：“阁下好大的胆识，竟敢在风云阁眼皮底下伤人！”
男子古井无波，随手甩下手中大汉的胳膊，满是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动作引得老叟怒气更甚，尤其是瞟到大汉扭曲成麻花般的胳膊后。
当即冷笑出声：“好狠的手段！”
“都给我抓起来！”
随即示意身旁护卫动手，这时只见男子缓缓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温润的笑脸。
“王掌柜，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熟悉的戏谑声音缓缓响起，老叟失神得凝视着面前男子，面色转怒为喜，回神后止下上前的护卫，一步步迈到男子面前。
嘴唇微颤，难以置信地试探道：“长生？”
男子笑着颔首，“是我。”
话音刚落，老叟竟一把将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男子搂进怀中，老泪纵横道：“小兔崽子，可算肯下山了。”
男子低头看着动情的老叟，眼底暖色流淌，任由老叟搂抱着，享受着难得的重逢之喜。
寒暄完，老叟不舍松开男子，询问道：“长生，怎么与人起了争执？”
男子摇摇头，无所谓道：“一条看门狗扯虎皮抖威风，见不惯便出手教训了一番。”
话中虽没有点明，但老道的老叟稍微梳拢一下来龙去脉，就大致猜清了原委。
近些年来，随着风云阁名声愈盛，慕名投奔之人越来越多，一些心思不正的借风云阁的名号在外作威作福，江湖各地分阁收到的密信日渐增多，虽处理了一批，也仅是治标不治本。
思及此，老叟冷哼一声，看向大汉的眼神杀意凛冽，转头对护卫们吩咐道：“拖下去喂狗。”
“是！”
两名护卫躬身应下，拖着昏迷的大汉往后院而去。
此刻刻，老叟才真正展露出了作为风云阁掌柜的狠辣果断。
见大汉被拖了下去，老叟面色稍微缓和，眼角带笑拉着男子上楼，“外头天寒，回屋再叙。”
男子偏头看向女子，见其仍立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手一伸将女子柔夷握在手中。
女子先是一怔，随即满眼笑意，任由男子拉着她徐徐上楼。
几人离去后，后院传来一阵隐约的求饶哀嚎声，可半晌后就被风雪声掩埋，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