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君子之风，山高水长（七）
一剑落，万物生。
只听“叮咚”一声微响。
像是水滴垂落深潭。
人间在静谧了一瞬后，陡然层层震动起来。
山川湖海，皆变成了流动了形状，浪波翻涌。
这并不仅是一柄剑、一道剑气、一座剑域。
这是一方世界！
承载着无尽人间生灵的世界！
身在镇海关墙上的季牧怔然看见，无数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天空。
有背负行囊的书生。
有辛勤工作的老农。
有身披甲胄的将士。
有登山修道的修士。
各式各样、无尽众生、山海人间。
他们的身影，无论贵贱贫富，无论修为高低，都一一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无数为了活着而奋力拼搏的“人”！
他们，都是剑！
生命是璀璨的，因其而生的剑也是！
这并非一人之剑。
而是以书圣为载体，道字堂七十二君子为基石
联系整个人间。
向着镇压在他们头顶的苍穹。
斩出的一道横贯万里的剑光！
众生剑！
此一剑出。
所有存在于虚空之中的仙法，在接触到这些人间剑影的一瞬间，都瞬息湮灭殆尽。
像是海水漫过火烛，掀不起半分波澜。
众生剑影层层递进，直冲云霄，覆盖天空。
四天王以及八部仙人，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们不顾消耗疯狂出手。
但却依然无法抗衡剑影丝毫，反而一一湮灭在了剑光之中。
书圣带着学宫七十二君子。
以燃烧自身为代价，引动生灵之力斩出的一剑。
根本不是几百位以肮脏手段降临的仙人众能够抵挡的。
他们的身影接连消散。
像是黑夜遇见了皓月的光辉，无法存留于人世。
玉皇在剑影来临之前，叹息一声，旋即自动崩解法身，回归了天界。
他知道就算再派出几具法身，也不可能在人间地域挡下这一剑，反而会徒增自身消耗。
众仙接连崩解后。
四大天王凝视着逐渐放大在自己眼前的剑影，神色露出一抹赞叹。
同时他们又为书圣感到有些惋惜。
如此人物，如此风骨，却就这么消亡了，未免太过令人唏嘘。
不过这一剑，也彻底斩灭了群仙。
逼得高高在上的天族不得不以这种狼狈的姿态回归天界。
如此人物。
数千乃至数万年内。
无论天上天下。
都当属第一流！
摇了摇头，四天王各自崩解回归。
而在此时，南洲任何一处只要抬头，都能看见那道布满天空的剑影。
无数众生站在一起，排列成剑。
他们联结在一起，将天空，斩开了一道缝隙！
光明透过裂隙洒落人间。
像是下起了一场温柔的细雨。
而继天王之后。
剑仙一直在持剑抵抗，没有像他们那样自知不敌便自行崩解。
所以他算是最后一个法身殒灭的。
在消散的前一刻。
剑仙目光看向书圣，轻声赞叹道：
“这一剑，我不如你。”
镇海关，各宗修士尽皆心神震动，沉浸在这一剑的威能之中。
因为七十二君子相继消亡。
季牧身上的禁制终于一点点解除。
与此同时，一股极为精纯的神魂之力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是七十二贤在临别之际留下的馈赠。
七十二明道大能的神魂之力。
哪怕各自只是一缕，所带来的增益也是极为恐怖的。
这让季牧的境界瞬间拔升，根本无法控制压制，弹指间就突破到了入道境！
但季牧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在意自身的状态。
发现自己能动的一瞬间。
季牧便一举跃下了墙头，跌跌撞撞的疯狂向书圣奔去。
“先生！”
一剑斩灭诸天仙神后。
书圣的身影显得有些飘渺，从脚下开始，散出点点银光。
像是灯烛在融化滴落、柳絮飘零满城。
一切都在消逝。
看到不顾一切向自己奔来的身影，书圣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
“长风啊”
“为师这一剑如何？”
季牧飞扑过来。
他想回应，但却一度说不出话来。
他想抱住书圣逐渐消散的身躯，却发现他什么都收拢不了。
唯有点点光明，正从他的双臂之间流逝。
噗通一声，季牧跪在了书圣的面前，号啕大哭。
他的衣袍因此沾满了湿土，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双手颤抖着。
把所有的高阶疗伤丹药从旃檀世界中掏出来，一股脑的倒出，想要让书圣吞服。
他知道
师兄们，已经都走了。
走在先生之前。
而面前的老者
已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近、待他如子的长辈了。
他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看着那捧满手心的丹药颤抖着递到自己眼前，书圣只是摇头。
“长风”
见书圣不吃，季牧神色顿时一急，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
哦对，圣人的伤势一般丹药怎么可能修复？
先生不吃是对的，是自己没有想到。
先生现在消散的明显是神魂。
只要止住他的神魂散逸，应该就可以救下他！
这没什么难的。
之前自己连夏晗雪都能救下，现在一定也可以。
无非是给自己的神魂上再来上一刀罢了。
虽然很疼，但都没关系的。
师兄们连神魂都燃尽了，自己分出一点怎么了？
他都没有资格喊疼！
但就在季牧显化神魂虚影、提起天罡剑、准备动手的时候，书圣又叫了一声。
“长风”
季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尤自握紧剑柄。
就在这时，书圣陡然大吼一声。
“长风！”
季牧浑身一颤。
天罡剑都不曾拿稳，“咻”地一声，掉在了沙地之中。
季牧茫然抬头，看向书圣，满面泪痕。
“先生”
书圣微微叹息道：
“长风，为师已经死了。”
“留存在此的，无非是最后一缕执念罢了，救不回来的。”
听到书圣的话语。
季牧瞳孔缓慢收缩。
渐渐的，失去了任何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