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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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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垂临,明月映野。几经换乘,游鸿抵达至城市边缘的小山脚下。

    望着远处静候自己、被月光照得雪亮的高大建筑,游鸿不由唏嘘叹道:“偶尔这样站远一瞧,还真是不得不让人感慨‘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是奢侈’!更何况现在暂时只有我一人居住了……”

    迈步走到门前,游鸿从裤袋中掏出钥匙。可还没等他将其插入锁孔,调皮的晚风就像是已等候多时般,轻轻地将门带开一道缝隙。

    『奇怪,门怎么开着?难道风哥回——怎么可能你这笨蛋!上周不是才问过医生吗?』跃然浮现于游鸿脸上的喜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由思念、孤独与少许不安所混合而成的复杂表情。

    『仔细算来,风哥他住院已经有一年多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康复,要是能赶上毕业典礼就好了……』游鸿想起今天从班主任那里得到的通知——他将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体育生的代表发言。这,原本是他的囊中之物,在发生那血腥的一幕之前。

    就如同前文李昊所讲,游鸿在当时的那段时间里的确一直心存忧扰,但却非是在担心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毕竟他伤人是不争的事实。甚至可以说,如果最后因此被学校开除,反而算是随了他的心意。

    可最终,风哥四处奔波帮游鸿摆平了一切,以“付出”和“失去”为代价。对此,游鸿一直心有愧疚;所以自那以后他一直在拼命努力着,直至今天开花结果。

    『周末买些水果再去探望风哥一次吧,估计一见面就会批评我不务正业。』一抹笑意悄悄攀上游鸿的嘴梢,如天上明月般照亮周围的阴暗。

    打定主意,游鸿回转心神端详起面前微微开启的房门。

    『你是因为遭遇到了粗心的小偷先生了呢?还是我这个少主人早上睡迷糊把你忘记了呢?

    ……,记得今早比平时多吃了两个香草布丁解馋,所以——』

    舔舔嘴唇,游鸿摘下书包将它悄悄放至一旁;寒芒两点,一对短匕蓦然出现在掌中被其牢牢握住;曲膝矮腰,游鸿以刃面轻轻扩开门隙踱步走入。

    『哼哼,粗心的小偷先生,你最好是已经走了。不然被我抓住,在让你充分感受到「宾至如归」之前,可是不会让你见到警察叔叔滴。』

    此时此刻的游鸿已是玩心大起。至于室内昏暗的环境?天生夜眼的他却是从未在乎过这个。只要不是毫无光线的绝对黑暗,这类环境对他来说便是一种增益。更何况,这里原本就是他的住所,可谓是天时地利具在己边,也是他敢如此放纵自己内心的原由之一。

    可是,随着时间不断向前推移,游鸿兴奋的内心逐渐冷却了下来。他有些泄气地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道:“奇怪,现在的小偷水平有这么高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难道……我早上吃的其实是别的?香草的是在梦——”

    一股冰冷寒意陡然刺透轻薄的布料袭上游鸿的脊背,身体瞬间僵住的他脑中浮现一个随时准备喷吐火光的致命黑洞。

    “小子,乖乖放下武器随我离开。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起什么小心思,你父亲——”

    游鸿突然向左侧转回身,打断来人满言恶意的话语。只见,他的左臂以迅雷之势向上搂去,企图将对方持枪的右臂牢牢夹住;同时,另一侧持匕的右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直指对方的左肩。

    怎奈,天不遂人愿。就在游鸿动手的瞬间,对方犹如未卜先知般地弃枪后撤;更是趁游鸿因错愕而难以收力之际,单脚为撑,旋身狠狠踹出一脚。

    迫不得已,游鸿只能强行交叉起双臂,硬接此招。

    伴随“哐”的一声闷响,游鸿的背部与墙壁来了一次沉重的亲吻。

    忍耐手臂与背部传来的疼痛,游鸿抬起头颅,凶狠直视前方这名不敢露面的“胆小恶客”,却不料正好撞见他弯腰拾枪的瞬间。

    『糟糕!』游鸿瞳孔一张,忙将右手中的短匕竭力掷出,身体闪躲进一旁的拐角里。

    霎时间,落针可闻的寂静包笼住整栋房屋。

    『他竟然接住了!』游鸿心里一惊,左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那逐渐泛白的的根根指节与旁侧冰冷的刃面愈发相似。

    眼中的天蓝紧锁墙壁尽头的分界,游鸿毫秒不放,抓紧一切的时间调整气息积攒体力。他并非是想逞强,不愿就此败退。短暂的交锋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更何况,此时的那把□□无论如何都应已回到对方的手中。但关键的是——这一次,地利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早知道吐槽自己的房子会有可能挨一发子弹,我宁可憋死也不会说出来,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立于死角的游鸿苦中作乐地想道。

    朦胧的墙壁上,石英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一滴汗珠沿着游鸿的发梢悄然滴落。

    “啪。”“啪!”

    两个同时却不同地响起的声音巧妙重叠。陡然破碎的黑暗中,传出一道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男子声音——

    “臭小子,还不出来!等我去请你吗!”

    『这声音是……风哥?!』游鸿当即愕然,接连出现的意外状况让他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会不会是故意模仿声音来引我出去?』游鸿脑中闪过风哥以前给他模仿各种声音的场景,因为一直没能学会所以印象(怨念)极深。但他转念一想,这不是反而给“对方是风哥”平添了几分可能?

    『看来只能遵循传统了。』

    眼神依然专注地紧锁前方,游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地向对方问道:“如果你真是本人,那肯定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吧?”

    “那还用说,当然是香草布……”

    当“布”字传入耳中的瞬间,游鸿眼底的少许期待顿时冻结消散。『看来这颗子弹是很难躲过去了,希望不会比平时挨的假货痛出太多。』内心已做出判断的他绷紧身体如弦上利箭,紧握手中的匕首等候最佳的突破时机。

    “……不,逗你的。”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险将游鸿给“逗”出内伤,好在他的身体被锻炼(折磨)的足够出色,没有显露出糗态。

    “不错啊,我还以为会听见你小子‘吐血’的声音呢。你故意选择这个问题的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听好了,正确答案是——不管什么食物只要能弄成香草味的你这臭小子就喜欢吃!

    如何?满意没?要不……我再说说你喜欢哪种小本本?”话落,寂静再一次降临;只不过这一次,似还能在人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中年大叔抚颌回想的画面。

    另一边,游鸿听着逐字飘来的话语终是松了口气,明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惊——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疼。毕竟除了朝夕相处的风哥,他想不出世上还有谁能如此了解自己。

    收起匕首解除戒备,游鸿按捺内心的激动之情拍打身上的尘土整理衣衫,却不承想刚好因此遭中风哥最后一句话所携来的“雷击”。

    瞬息间,游鸿的大脑高速发出“隐私遭遇危机”的红色警报,身体亦随之“瞬移”到风哥面前踏地腾空,六亲不认地打出千古绝学——“猛虎落地”!

    “风哥我错了,嘴下留情!”

    “嘁,再有几秒我就能想起来了。”风哥摇头咂嘴,一脸“遗憾”之色。至于先前遮脸的家伙?此刻的它正幽怨地趴在茶几上。

    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低头跪地的游鸿一阵,风哥突然调转□□,用枪身对着他的脑袋就是“重重”一敲。

    “臭小子,你倒是别出来继续和我玩证明游戏啊!你出师那天我是怎么告诫你的?是不是‘你缺乏实战经验,与人交手要三思后行’?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两句话没说完就动起手来了!你当我手里这玩意是仿真玩具吗?要不是心疼子弹,我真想给你来一发真的,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假货和真货之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游鸿表面看似在静默承受,内心深处却是早已波澜不断,『奇怪,明明去医院探望时也常常被这样训斥,但现在总感觉有些……想哭。』

    待名为风哥的那片天空开始转晴,游鸿顿时抬起头,十分关切地向他问道:“风哥,你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什么叫‘跑出来’?我又不是在蹲号子!”风哥登时出现阴云再起的架势。但当他的视线与游鸿相交,那隐约可见的晶莹让他的眼瞳微微颤动,“其……其实我上周就可以出院了,因为想给你个惊喜就请医生帮了下忙。而且,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听到完全符合风哥行事的解释,游鸿终于能放下心中的最后一点担忧。他拭去眼角的模糊开心地笑了,如同是把这一年多来的量全部积攒到了今天释放。

    至于风哥最后的提问,游鸿稍加思索了一下没有得出答案,只好硬着头皮试探答道:“纪,纪念日?”说完,还心虚地配以“歪头杀”企图萌混过关。

    风哥当场被整得外焦里嫩,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地向游鸿递以关爱绝症患者的眼神,“虽然从第一次训练你时起就已格外留意了,但名为肌肉的癌症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转移进你脑部了吗?今天可是你十八岁的成人生日!”

    “啊?!是吗?我光惦记着你何时能康复了。”游鸿十分尴尬地挠挠头。

    游鸿的反应不由得让风哥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连带着眼角似乎也隐隐有些湿润起来。为了掩饰,他稍稍抬高音调,说道:“好了,你也别跪着卖萌了,快起来跟我一起到院子里去。我听人说,今晚有难得一见的超级月亮,不好好欣赏一下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嘛,我决定给你来个赏月生日会!当然,蛋糕和礼物也早就准备妥当了。”

    说罢,风哥也不理会□□的无声抗议,将肚内一直空空的它随意放在茶几上与“人”作伴,迈步率先向院子那边走去。

    『蛋糕?!礼物?!』刚从地上起身的游鸿有些傻眼,呆呆立在原地似乎连路都不会了。

    『这是……长期用药的副作用?难道先前的交手不是前方那位丧心病……呸,高大威猛的男人拿来代替往年例行的「地狱一日游」的?而且竟然还说给我准备了礼物!天……这么多年来自己唯一收到的「礼物」,就只有去年出师时作为出师礼的、风哥亲手编的手绳了吧?被自己视若珍宝一直舍不得戴。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那天下午突然接到风哥在街上昏倒被人送去医院的电话,当时的自己一定会高兴很久吧……』

    走出几步的风哥发觉游鸿并未跟上,不由心说“这个臭小子肯定又在胡思乱想”,还未回身便已开口说道:“怎么,很奇怪吗?其实去——”涌到嘴边的话语在直面游鸿的一瞬被其强行咽回,倒映出失神面容的眸中激荡起浓浓的歉意。

    不过毫秒之间,风哥果断用自己一贯的轻快语气不留痕迹地改口说道:“你要是不喜欢,那还是换成怀旧一点的方式吧,虽然只是时隔了一年多的怀旧。”

    飘飞而至的字句立刻激活游鸿镌刻在身体上的本能,当即回过神来的他直接迎上风哥摩挲下巴、一脸不怀好意的“惊悚”模样!

    “不不不不不!我只是太激动了大脑有些短路。哈,哈哈哈……”心脏都仿佛偷停了半拍的游鸿连忙摆起手干笑说道。

    平常,风哥的训练对游鸿来说就如同是上课听讲一样,偶尔的实战演练也不过是例行小测一般。但唯独每年的“生日限定版”,对他来说简直比期中期末所有考试加一起还要恐怖,也是他身上那些惹人遐想的伤痕的主要来源。

    别人过生日,是吃蛋糕得礼物快乐似神仙;反观游鸿,却是中陷阱挨冷枪凄惨如狱鬼。可见,他能活到十八岁是多么得不易。

    “看把你吓得,我又不会活剥了你。快过……咳咳——”风哥话说一半,突然左手捂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游鸿见状,连忙小跑过去扶住风哥,用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你没事吧?是因为先前的交手?还是别管什么生日会了,我送你去医院!”说着便试图背起体型壮自己一圈的风哥。

    “不需要,没事的。”风哥用另一只手掌轻抚游鸿的脑后,示意他不用紧张。

    稍作调息,风哥摆脱游鸿的搀扶,径直走到院中桌前拿起上面的餐巾,随意地擦了擦手扔进一旁的灌木丛中。然后,他揭开蛋糕的玻璃罩子,开始一根一根的往上摆插蜡烛,“别愣着了,快过来坐下准备许愿吹蜡烛。”

    『又是……「不需要」吗?』似曾相识的话语,犹如魔咒般在游鸿心中回响。他机械地走到桌边坐下,眼中的天蓝直直映着风哥忙碌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的月光过于明亮,他总觉得那副刚毅的面容十分苍白。

    “小游,别发呆了,该许愿啦。”

    游鸿再一次被风哥的声音唤回心神,不同先前的轻快,满含温柔。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该高兴的日子……』游鸿对自己的状态感到奇怪,『是交手后产生的疲劳?早知道就不偷偷减少训练量了。不过这都不是今天该烦恼的事情,许愿许愿。』

    蛋糕上的烛光与夜空中的月光,在这一年只此一次的时刻下遥相辉映绚烂非凡;游鸿虔诚地注视它们,默默许下“希望风哥永远健康”——这一质朴由衷的心愿。

    “呼——”

    尾音消失之际,时空亦停滞不前;唯余一根竖立在两人之间、宛如不可逾越之线的蜡烛,还在摇曳它梦幻迷离的诡焰。

    “呼!”

    风哥忽然吹出一口气,打破这似要化为永恒的氛围。“不行啊小游,肺活量不够啊!要不今晚追加个特别训练?例如……浑身捆着锁链扔进泳池里逃生?”如同不知自己所说的话语有多么恐怖一般,风哥拿起餐刀开始切分蛋糕。

    “不要!先不说会不会生日变忌日,说好出师后一切自主的,不许反悔!”游鸿条件反射地出言抗议,原本呆滞的脸上也露出“敢训就敢离家出走”的表情加以威胁。

    “哈哈,果然‘逗我家小游观察会露出何种表情’比任何药物都有益身心健康!再说,你风哥我向来说一不二,什么时候骗你反悔过?”风哥笑着回以一副言行必果的表情,将装好蛋糕的盘子递出,“来,尝尝这名店定制的香草蛋糕味道如何。”

    “嘁,就知道欺负我。”游鸿小声抱怨一句接过,叉起蛋糕恶狠狠地咬下。

    “怎样?”

    “……好吃。”

    “没啦?”

    “没了。”

    “……”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同情你那位教语文的班主任。”

    “对了,说起他今天我——,我改天再告诉你,叫你欺负我。”游鸿中途起意,决定先把毕业典礼的事情瞒下,待过几天用存下的零钱买些补品一起送给风哥当回礼。

    风哥顿时被游鸿这孩子气的表现逗乐,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仅仅是倚靠座椅,目光温柔地注视他幸福的吃相……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温馨之宴亦在片刻间落下帷幕。不知何时换作一副严肃表情的风哥对正在低头擦嘴的游鸿说道:“游鸿,首先恭喜你成年。”

    “欸?!”游鸿诧异地抬头,他都记不清上一次风哥对自己如此正经是在什么时候了。

    “然后,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你坦白。虽然我认为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来问我。”

    听到此处,游鸿的目光不自然地瞥向一旁,他知道风哥指的是什么——

    『我,不是风哥的孩子。』

    早在年幼时,游鸿问过风哥“为什么不喜欢我叫你父亲”;而他得到的,是“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老”的怪异回答。当时,仍有些懵懂的游鸿隐隐感到一丝违和;但出于信任,他忽略了它;哪怕随着成长逐渐明白了许多事理,依旧如初。直至很久以后的某天,他注意到一个常年锁住的抽屉没有被完全推回……

    当残酷的现实呈示眼前,游鸿瞬间便被汹涌爆发的情感狂潮淹没——

    『为什么?』

    『风哥他骗了我?』

    『我的父母怎么了?』

    『也许只是我家情况特殊被我误会了?』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回旋,荡出无色透明的液体顺颊滴落。

    那一天,独自看家的游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久到明月当空,投落一缕清辉照亮窗边的相框。而目光被不自觉引去的游鸿所看到的,是两张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我真是个笨蛋!』恍然醒悟的游鸿恨不得重重打自己一拳。

    那一刻,游鸿再一次于心中决断——信任,等待。

    『如果可以,真不想在今天知道啊!但既然是风哥的判断……』游鸿在这转念之间勉强做好准备,将目光重新投向风哥。

    “但该主动说出的话终究要说。我……,的确不是你的父亲。”内心的波澜让风哥少有的没能注意到游鸿的变化。

    “那是,在你大约一岁左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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