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王自强

    林锐是从微波炉生产部开始学起的，接着是空调部、洗衣机部，第二周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电饭煲部。他跟每个部门的部长和技术员们都打得火热，他从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就餐，到聚集十几个人在大食堂一起吃饭，形成了〈圣火〉集团食堂的一道风景线，有时候，他也会因为其他部门的技术员没在，而到管理处就餐区去吃饭，在那里，他不再迎来质疑的眼光，而是出现卡座边上加两张独櫈，然后六七个人围成一桌就餐的景象，每次看到他们，边上的人都会报以会心的微笑。

    这天，他正在和电饭煲部的技术员在组装电饭煲，唐主任来找他。看见手上沾满油污的林锐，唐主任说：

    “林经理，你用不着亲自动手的。”林锐一边洗手、一边对唐主任说：

    “动起手来，学得更快。谁找我啊，唐主任？”唐主任说：

    “跟我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林锐洗完手后，和唐主任一路闲聊着走到了生产部大楼，他们一起坐电梯上到了18楼，唐主任带着他在门头上挂着『董事长』字样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并敲响了办公室：嗒嗒嗒

    “进来。”

    唐主任推开门，并没有进去，而是示意林锐自己进去，林锐进去后，他轻轻地关上了大门。林锐看见宽大的董事长办公室会客区沙发上坐着三个人，林锐微微鞠了一个躬：

    “王董事长好、孙总好、刘总好。”这三个人是：〈圣火〉集团董事长王自强，销售总经理孙刚，财务总经理刘援朝。

    孙总招呼林锐过去，他指着边上的单人沙发，让林锐坐下：

    “你认识刘总？”林锐点头：

    “认识，上次董事长和刘总到吴苏分公司的时候，我还把两位领导当成了客户。”三人笑了起来，王董事长说：

    “你很懂得推销。”林锐微笑着回答：

    “我在燕津做过促销员。”董事长点着头说：

    “燕津市的销售冠军。”林锐谦虚地笑了笑。孙总说：

    “让你去学习，你倒好，带着一大帮人在食堂搞聚餐……”

    “他不止在大食堂，在小食堂也带着方部长、徐部长、建东他们几个部长开小会。哈哈哈”刘总接过孙总的话说。

    “我没聚集他们，是他们自己过来的。”听到林锐这么说，三人哈哈笑了起来，董事长说：

    “这就让我们弄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在燕津，能让其他厂家的促销员来给他卖洗衣机。”

    “你是男女老少都通吃啊，不是她们想上你。哈哈哈”听到孙总这么说，董事长和刘总都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于是孙总用惠东话，把当初在燕津吃饭的时候，林锐回答为什么会有其他厂家的促销员帮自己卖洗衣机的答案告诉了他们，当时林锐是指着刘海这样回答孙总的：他说是她们想上我！听完孙总的讲述，董事长和刘总哈哈大笑起来，林锐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孙总看见林锐手上到处贴着创可贴，问：

    “你的手怎么回事？”林锐抬起双手说：

    “我技术不行，在装这些电器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划一个口。不过，现在划伤的时候很少了。”

    “谁让你去动手的？”孙总怒斥，林锐拘谨地说：

    “动，动手学得更快。”孙总还想发火，董事长抬手制止了他，问：

    “为什么要动手才学得快呢？”林锐说：

    “我学的是机修专业，机械制图和电路图，我几乎都能看懂。但是我觉得，如果对照图纸，把实物组装一遍，印象会更直观、更深刻。”

    “好！学以致用。”刘总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孙总一眼。

    “你觉得，〈千人计划〉做得对不对？或者说，该不该做？”董事长问。

    “很对，应该做。”

    “哦，”董事长看了孙总和刘总一眼后，又看向林锐，“说说你的看法。”

    “我也是最近才想清楚的，”

    “为什么是最近？”

    “因为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我提前提拔了两个促销员。”

    “有意思，”董事长靠到沙发上，“仔细地讲一讲。”林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公司在〈千人计划〉中，把促销员和信息员的实习期限，都定制在了一年，应该是专业人事士制定的。因为，在一年做促销员的时间内，一定会淘汰许多吃不了苦，或者急于求成的人。再经过一年时间的信息员磨炼，还会淘汰一大批吃不了苦或者工作能力不达标的人。等到了业务员这个阶段，留下来的人，可能就只剩100人，哦，”林锐紧张地看着三位老总解释道：

    “我只是打个比方，可能留下来的人更多。这个……”董事长摇了摇手：

    “我们知道，继续说。”林锐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

    “到达业务员这个阶段的100人中，可能里边就有50—60的人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而留下来的人。而剩下的40，就一定是这〈千人计划〉中的精英。”王董事长和孙总、刘总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刘总说：

    “那，你怎么解释你这个现象呢？”这个问题，一下就把董事长和孙总的眼光聚焦在林锐身上。林锐尴尬地笑着说：

    “可能，可能，嘿嘿……嗯”

    “你太优秀了？”董事长说，孙总他们笑了起来。林锐摇着头说：

    “不，我是在燕津做到了销冠，也在吴苏找到了〈抽样调查法〉，但是……嗯……”

    “大胆的说！”孙总说道。林锐看了看孙总，然后看到董事长也微笑地点了点头。于是说：

    “我应该是公司给剩下那999名大学生树立起来的榜样。”三人又惊诧地相互望了一眼，然后董事长问：

    “你刚才说，是因为一个错误让你悟到的这些。那是什么错误？”

    “因为做促销员太苦，所以我就提前提拔了吴苏市场的两个促销员。没想到，他们上来以后，就像个‘暴发户’自己有多少斤两也不掂量掂量，反而去教导和指责那些比他们销售能力还要强的促销员，而且擅自更改公司制定的销售策略，认为自己是大学生就很了不起，缺乏磨炼，心浮气躁。就是这个错误的决定，让我领悟到了〈千人计划〉的真正微妙之处就在于：时间。所以，我才说，是这个错误让我看懂了〈千人计划〉。”三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刘总又问：

    “你觉得〈千人计划〉有缺点吗？”林锐看着三人的目光，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孙总说：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磨蹭什么？”

    “不，他难以启齿，就说明：有。而且，他很清楚缺点在什么地方。”刘总说。

    “说吧，这很重要。”王董事长说。林锐浑身难受地扭动着身体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缺点，而且说出来有点像在身后说别人的闲话。不好……”

    “大胆地说出来，”他看了看孙总和刘总，“有我们三个保你，还担心什么？”

    “对，是不是说闲话，我们能够分辨的。”刘总说完，孙总也和蔼地说：

    “别怕，说吧。”

    于是，林锐把在燕津的经历说了出来：自己生病、喝白糖水、凌晨去车站捡车票、刘奶奶不让胡海东接家里电话、张小海的辞职。都说了出来。

    “孙总，如果不是您过去把我调到吴苏，那个月发了工资，我就会走了。我觉得，〈千人计划〉很好，但是，如果促销员连基本的尊严和生存都得不到保障，那么……可能会出问题。”孙总嘴里骂着，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王董事长用手指着他，让他不要冲动，刘总也用惠东话叫着孙总的名字，这样，孙总才把手机放进了包里，但是林锐看见他的手在发抖。董事长用温柔的语气问林锐：

    “听说你能扛着全自动洗衣机爬4层楼？”林锐点头：

    “不是我自己想扛，是燕津人很瞧不起外地人，就不让我用电梯，我也不好意思让客户多等，所以就自己就学着那些搬运工的样子扛了。后来是因为一个女客户看见我扛着洗衣机上来，才发现是商场的人欺负我，所以就在那发脾气，还要投诉他们，从那以后，他们才开始给我用电梯的。”

    “你家里是厂矿的，应该从小没干过体力活吧？”董事长问，林锐摇了摇头笑着说：

    “没干过。”

    “李炳章在吴苏也让你很为难，是吧？”刘总问。林锐摇着头说：

    “没有，李经理是因为压力大，开发市场的心太迫切。所以才需要每天收集商场信息的。”

    “他让小林一天收集30家商场的信息！”孙总愤怒地对董事长说。

    “不不不，刚开始只是15家，是最后才要求30家的。”林锐解释。

    “你每天几点钟出门，几点钟才能回家？”董事长问。林锐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早上7点出门，晚上1种左右吧。”孙总站了起来又坐下。

    “你当时也想走了？”刘总问。林锐笑了笑。董事长笑着说：

    “是因为接到孙总叫你过来开会的通知，对吧。”林锐摇摇头说：

    “不是，是他没有发工资。”王董事长的笑容逐渐凝固，刘总也沉默下来，孙总将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只不过胸膛起伏不停。经过短暂的沉默，王董事长开口说话：

    “你还有多久才能够学完？”林锐笑着说：

    “他们都在赶我了。说：除非我决定留下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哈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孙总笑着说：

    “敢不敢接受考试？”

    “敢！”

    “好！不用考，你那一双手就是答案。”林锐看了看自己满是创可贴的手，对董事长笑了笑。然后董事长他们三人用惠东话交流了一会儿，好像孙总在和他们争论着什么，见董事长和刘总不相信，于是对林锐说：

    “吴苏马上就要撤销安涛的经销权，你回去以后通知他。”

    “我做不到。”林锐说完，低下了头。

    “是公司的利益重要，还是经销商的利益重要？你把公司放在什么位置？”孙总严厉地问。林锐皱着眉头不说话，他心里想：如果非让自己去干这事，大不了不干，反正自己身上已经有5万多块钱了，慢慢总会找到好的工作。

    “为什么不说话？安涛帮过你什么？”孙总问。林锐抬起头正气凛然地说：

    “我在吴苏跑市场的时候，需要配一辆自行车，李炳章让我先买回来，再拿发票报销，我当时身上只有23块钱，怎么卖？他又让我把传呼机开通，说给我报销费用，等我开通后，他说总公司不同意，就没再给我报销，是安经理把我从燕津到吴苏的火车票给报销了，我才坚持下来的。现在让我去通知他解除经销权，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董事长，刘总、孙总，难到我们就不能找出一条可以共同发展的方法吗？”

    “你想到了什么方法？”孙总问。林锐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泄气地说：

    “暂时还没想出来，但，总会有办法的。”他的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你认为吴苏市场明年会怎么样？”听到董事长问，立即抬起头，兴奋地说：

    “绝对上个大台阶，我有这个信心！因为我已经对吴苏的风土人情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相信明年一定会质上的改变。而且，我还取得了吴苏电视台的信任，形式一片大好啊！董事长，安经理的事，我们再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孙总笑着用惠东话对董事长和刘总说了句什么，他们两个都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笑着，然后三个人放声大笑起来，孙总笑着对林锐说：

    “你出去吧。”看见他们大笑，林锐认为是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于是也开心地站起来说：

    “董事长、刘总、孙总，我出去了。再见。”

    “你去哪？”

    “车间。”

    “谁让你去车间，回办公室等着！”孙总说。

    “听说你买的手机比孙总还好？”刘总问。三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见林锐尴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董事长和蔼地笑着对他挥手：

    “去吧、去吧。”

    林锐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