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捕藏
汤山村,是一座距离京都外城十几里的一个村子。
这里虽然距离繁华的京都不远,但却没多少人。
守着村里的那点薄田,劳作一年后,等上交赋税,一家人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因此,村里的青壮劳力大都进城去讨生活了。
在城里,给哪家达官贵人府里打打短工,有吃有住。再不济,外城旁边的漕运码头上做脚力扛夫,只要能吃苦,一月下来也能挣俩大子儿。
留在村里的无一例外,都是老弱妇孺。
村里一户位置偏僻,毫不起眼的民房,门户紧闭。
“嘭!”—“嘭嘭!”—“嘭!”
门外突然传来四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屋里走出一名男子,穿过院子,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迅速闪身进来。
男子随即关上门,落上门栓。
“老耗子,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这两人赫然就是重阳节在皇宫里趁乱救走御羽的何堂和雁南飞。
何堂嘻嘻一笑:“老汉我买完吃食,路过一家赌坊,忍不住手痒,就进去玩了两把!”
雁南飞眉头微皱,不满道:“我们的盘缠本来就所剩无几了,你还拿去赌钱?”
“听听,这怎么说的?”何堂眼睛一翻,满不在乎,“财是铜臭手,越花才越有!”
“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就是给活人花的嘛!花出去,才有价值,否则,与之土石何异?”
“更何况,老汉今日迷龙附体,手气不错,小赢了一把,哈哈哈哈哈!”何堂得意不已。
雁南飞皱着眉头从何堂皴黑、油腻的手中接过油纸包,低声问道:“都过了这么久了,那些暗探还是贼心不死吗?”
何堂停下脚步,笑呵呵的看着雁南飞,突然正色道:“我们该庆幸,只是些缉捕司的暗探还在锲而不舍地搜寻我们的下落,想拿我们去换一场泼天的富贵。”
“若是换了皇室的影卫来,我们连一天都躲不过去。”
雁南飞略带愁容:“影卫没来,说明皇帝都已经不打算深究了,这些缉捕司的鹰犬干嘛还咬着我们不放!”
何堂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贱笑,“这还想不明白吗?正所谓主辱臣死,重阳节婚典当天,还是在皇宫里,当着朝堂上下文武百官,出了那么一场闹剧,皇帝的脸都丢尽了!虽然外界没多少人知晓个中细节,但是底下的臣子必然想尽办法挽回朝廷的颜面,同时也是向上面表忠心的一个好机会。”
“当然了,靖南王是何等人物,他们自然不敢,也没那个实力去对靖南王如何。”
“魔螭生死不知,我估计大抵也是遭了老怪物毒手了。”
“剩下的就我们三个阿猫阿狗,人家不炮制我们,炮制谁?”
何堂说着,捋了捋依旧乱糟糟的胡子,嘿然一笑:“不仅如此,我发现通往云都的官道,小路上,都多了许多短衣打扮的汉子,虽然装扮成卖茶、做生意的小贩,嘿嘿嘿……”
“看来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们了!”雁南飞苦笑。
“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吃吃,该喝喝,想那么多没用的!”何堂摆摆手,不以为意,“我就不信靖南王舍得放任他的宝贝儿子死在这里!不然何苦机关算尽,安排我们三人最后捡漏?”
两人说着,穿过院子,进入另一间屋子。
一进屋,光线一暗,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传来。
何堂眯了眯眼,看着趴在床上,赤裸着上身的御羽。
柳莺儿看了一眼进来的两人,又转头专注地给御羽背上施针。
片刻后,柳莺儿收回钢针。
御羽有些吃力的坐起身来,双臂绑着纱布,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以外,气息还算平稳。前胸连接着腹部,一大块散开的淤青,看着触目惊心。
他长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对一旁收拾钢针的柳莺儿轻声道谢。
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他,柳莺儿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针具,半点反应都欠奉。
御羽也见怪不怪,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半晌,雁南飞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世子,如今你伤势有所好转,是时候考虑咱们该怎么回去了。”
御羽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表情,低下头,“我父王那边还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吗?”
“没有,”雁南飞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何堂,“信鸽第二次放出后,前天已经回来了。竹筒里的漆封是打开的,但是没有带回来任何消息。”
“我父王肯定不会放弃我不管的。三位不必着急,我们再耐心等一等。”
雁南飞苦笑一声,“我们可以等,外面缉捕司的探子可等不了!”
说着看了一眼门外,“当初找的这个地方是偏僻不假,但那些探子想立功都想疯了,他们已经挨个搜寻了附近十几个村子,至多再有三天,就会搜到这里。”
“届时,除了带你硬杀出去,别无他法!”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提得起刀吗?”
御羽默然。
“行了。”何堂睁开眼睛,撇撇嘴,“不是还有三天吗?三天后的事,三天后再说。今儿个晚上先美美睡上一觉。”
“咱们几个散人无门无派,混迹江湖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人家一个晚辈都能泰然自若,反倒是我们几个,越活越回去了。”
“老汉给你们带回来的酱牛肉、烧鸡,赶紧趁热吃啊!那可是仙客楼买的,花了不少钱呢!”
“你们吃,我去好好睡一觉。哎呦,这年纪大了,精力是一天不如一天喽!”
说着起身,走到后院的柴房里,何堂关上门,也不嫌刺挠,直接枕着胳膊躺进草垛,翘起二郎腿,就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伸出右臂,一把撸起油腻发亮的袖子。右臂自手腕起,一条细细的黑线,像一条小蛇,沿着胳膊内侧,一直蜿蜒到上臂,快到达右肩。
看了几息,放下袖子,何堂叼了根稻草,又枕起双臂,眯起觉来。
脚上趿拉的破鞋,一颠一颠,每次看着都快要掉下来,却每次都被脚趾勾起,上下翻飞。
村口的一家破落院子里,一个妇人正因为教书先生的告状,揪着一个孩童正在打骂。
小孩尖叫哭泣,百般闪躲,不停求饶。
不一会儿,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暂且相信了孩童哭泣中的告饶保证,妇人扔下笤帚,骂骂咧咧进屋做饭去了。
孩童坐在门槛上,抹着眼泪,嗫嚅胆颤不已。
不经意一抬头,忽然发现自家屋檐上落着一只黑色的大鸟,鹰钩嘴,模样凶悍,目光犀利,正打量着自己。
小孩愣了一下,不禁心里一热,这好俊的鸟!要是捉下来拿到村里的小伙伴面前炫耀,不知道他们会多羡慕自己!
他刚欲起身去厢房里拿弹弓。
“马上吃饭了!你又要去哪里野!”妇人的咆哮从堂屋传来。
小孩吓得一个哆嗦,心里被浇了一盆凉水。
不甘心的他回头望去,惊讶的发现,那只黑色的大鸟,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不见了,似乎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小孩揉揉眼睛,抬头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什么也没发现,好像刚才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他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奇怪……”
“被我娘打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