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粒弹壳
双方遭遇的有些太过突然，尽管池正发反应迅速，但仍是慢了黑娃一步。
黑娃一斧头不知道砍着了谁，还没等他仔细分辨，身边的小青年们已经抡着棍棒打成一片。
和韩少林先前料想的八九不离十。
郑红旗他们压根没有掏枪的机会。
况且这种漆黑小巷里，你就是掏出来，对方也未必能看清。
除非你敢开枪。
显然他们不敢。
终究是为求财，枪声一响，全都完蛋。
一边倒的劣势中，也就韩少林拔出杀猪刀砍开一条血路。
阿发阿祥挨了不少棍棒，纷纷抽出匕首还击，狭窄漆黑的巷子里，只听到人声怒骂与钝器击打的声音。
混战之中，韩少林和阿发冲了出去，往大路上跑去，而郑红旗和阿祥边打边退，被逼进了旅社一条街深处。
韩少林气得够呛。
他早说多带点人，非不让。
这下好了，知道的说他们是来立威报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闲的皮痒，专门找抽来了。
仆街，这群乡下人蛮能打。
阿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棍棒之下，满头大包。
我都不想说你们。
搞搞清楚，这是黄土高坡、革命老区、大陕北！
你们南方那一套在这儿玩不转。
韩少林气笑了。
他俩跑出巷子，身后的追兵动作便放缓了。
韩少林看到那个身材魁梧的青年踱着步子走了出来。
黑娃穿着洗褪色的将校呢子，敞露着毛发旺盛的胸膛，两手背在身后，手里攥着斧子。
小子你叫啥，我听你不像外地佬啊。
黑娃左右瞧瞧，路上行人摊贩不少，好事者往这边指指点点，他就停下来脚步，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老子土生土长，道北韩少林。
韩少林也把杀猪刀掖回外套下面，警惕地提防周围。
韩少林？我听过你。
本地人你跟这群外地佬来踩场子，傻逼了吧。
黑娃看清韩少林的样子，不由有点羡慕。
除了小波那小子，韩少林是他见过男人里面长得算是英俊的。
跟兰花花那种阴柔婊子脸不同，韩少林脸型棱角分明，用后来的话讲，那叫硬派小生。
少他妈废话。
黑蛋皮，话说这份上，咱挑明了讲。
这条道是我们趟出来的，你他妈横插一脚是啥意思。
韩少林内心其实有点后悔又跟郑红旗上了一条船，但江湖义气让他不能坐视不管，只好用自己的方式给他红旗大哥趟路。
你现在别跟我扯没用的。
你要想聊，先把老杜的事处理了，给他家拿上五千块，咱再坐下谈。
要么咱就打，甭废话，看是你们外地佬狠，还是你黑爷爷斧子硬。
黑娃此时就显露出他和苏越等人的不同之处。
莽夫外表下面，是比其他人玲珑许多的心思。
老杜是他妈哪一壶？
韩少林一头雾水。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导火索是阿发祸及老板的行为。
回去问你们的人，想好了再来找我。
我就在这儿等你。
黑娃抬起斧头指了指韩少林，潇洒转身。
目送黑娃一伙儿消失在黑暗里，韩少林这才想起来郑红旗两人。
操。
韩少林暗骂一句，带着阿发从另一边巷子进去找人去了。
郑红旗和阿祥在巷子里左突右闯，慌不择路之下，冲进了一间人烟吵闹的面馆。
五六个小伙儿穷追不舍，从店外打进店里。
郑红旗两人抄起板凳开始乱砸一通，惊扰起一群食客躲避逃离，顿时乱成一锅粥。
阿祥举起凳子砸碎窗玻璃，拉扯着郑红旗翻了出去。
小伙儿们眼见追不上了，也赶忙收手离开，只留下饭馆满地狼藉和欲哭无泪的老板。
两战告捷，黑娃名扬旅社一条街。
旅社老板们纷纷倒戈，主动来到老杜的店里，给黑娃送烟送酒送钱，只盼黑娃能点头答应给他们做保。
早他妈干啥去了。一个个的。
黑娃心情大好，嘴上骂骂咧咧，收钱绝不手软，基本上来者不拒。
老杜听到风声以后也回来了，对黑娃态度客客气气，并且主动提出在旅社给黑娃他们腾间住处。
挂单的姐妹们也相继回归，再与黑娃言谈嬉笑时，一个比一个亲热。
黑娃扬眉吐气。
他也没有想到，走投无路时跟燕子的一次邂逅，会成为他江湖路上的一条转折。
八十年代末的这天，黑娃给自己找了份工作。
从原来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摇身一变，成为县里最早一批靠收保护费发迹的混子。
只是这事还没完。
虽然接下来的几天里，韩少林他们没有再出现过。
但韩少林也通过其他方式，摆明要和黑娃斗到底。
苏超他们潜逃回来的前一天，老杜给了黑娃一个信封。
老杜说，这是黑娃不在时，那个韩少林亲自送来的，让他务必交给黑娃。
黑娃捏了捏信封，硬硬的一个小玩意儿。
倒出来一看，是粒黄澄澄的子弹。
撬了底火，只剩弹壳。
他说这事没完。
老杜心有余悸摸了摸手上的伤。
操，老子吓大的。
黑娃把信封和弹壳扔进了垃圾桶。
……
那天以后韩少林决定不再和郑红旗他们纠缠。
但因为喜琴的事，他对郑红旗心中有愧。
所以，他决定离开之前，最后帮郑红旗一次。
然后就跟露露远走高飞。
……
郑红旗是时代浪潮下的淘汰品。
入狱七年，让他和飞速发展的社会脱了节。
远走南方，又让他接触了过于新潮的风向。
可无奈的是，从前的老一套在如今的江湖过了时，而南方的新玩儿法，在县城这里依旧不适用。
他有野心，有枪，有两个背着案子，心狠手辣的马仔。
可就这样的阵容，却找不对适合他们混的路子，反而给愣头青黑娃做了嫁衣。
……
大哥，听我一句劝。
在咱们这儿混，你得有人。
就你们三个人、三把枪，只能当悍匪，混不了江湖。
韩少林说。
悍匪，也做不成。
你们能比王宗坊、王宗玮哥俩儿还牛逼吗。
韩少林又说。
郑红旗沉默不语。
曾经的小弟教他怎么混江湖，他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大哥，你别生气。
弟弟肯定为你好。
旅社那边的事，交给我，那个黑蛋皮我收拾。
韩少林说完就走了，直到后来案发，他再没回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