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嗡嗡嗡———”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响个不停。
沈郁苡正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她这人就有一个毛病，不爱吃药。
算是万幸的是，她从小到大很少生病，所以很少有需要吃药的时候。但不幸的是，她现在发烧了，不吃药的话，只能捂在被窝里，等着全身冒汗后自然退烧。
但梦中迷蒙模糊，沈郁苡在梦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体温也恢复正常了。但等她在嗡嗡声中勉强睁开眼时，她费劲地摸了把额头，才心底骂了一声。
真是着了道了。
烧得还是挺严重的。
沈郁苡缓缓侧眸去看床头柜上的手机，伸手慢慢悠悠地拿过来。她解锁，扫了眼消息列表，就看见那一串串消息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安赫茹的碎碎念，掺杂两句顾宁窈的调笑话，剩下的，还有一句来自容瑜笙的消息。
【r：人呢？】
沈郁苡的呼吸一滞。
她的视线落到时间上面。便发现消息是十分钟前发过来的。而现在，已然是下午三点钟了。
她这真是快在梦里被烧过去了。
沈郁苡心底感叹了句。
沈郁苡当真是有心无力。
外面太阳高照，草长莺飞。
房间里沈郁苡病怏怏得起不来床。
沈郁苡只得先发过去一句。
【。：我发烧了。】
那头或许是一直在等信息，秒回。
【r：昨天有人说不可能发烧。】
沈郁苡呼了口气，鼻息间都是热气。
沈郁苡也不认了，直接回复。
【。：谁说的。】
容瑜笙看见这句话，笑了下，而后点点头。
沈郁苡这人。转头就忘了自己的话。
【r：没谁。】
容瑜笙也不拆穿她。转头便打算回家。
可就在他刚坐上车的时候，却收到沈郁苡的消息。
【。：能不能帮我买盒退烧药送过来。】
【。：提前谢谢你。】
容瑜笙啧了一声，这不是直接把他拒绝的路都堵上了。
【r：我送？你放心？】
【r：你朋友呢。】
那头的沈郁苡扫了一眼消息列表里面顾宁窈和安赫茹的话———我现在买药给你送过去。
沈郁苡一一回复，不用，让别人过来送了。
而后，沈郁苡转头给容瑜笙发去一条卖惨的消息。
【。：你知道的，我的朋友们家里都离我很远，她们买药送过来，我怕是已经烧糊涂了，我只能拜托你了。】
看见这条消息，容瑜笙一挑眉。
这是干什么呢。
这是沈郁苡会说出来的话？
这位大小姐的传闻他可听见过不少，没有一条说过这位大小姐会轻易相信一个没认识几天的人。
小心谨慎、有仇必报才是沈郁苡的代名词。
但既然沈郁苡都提了，容瑜笙也没必要再推脱。
【r：嗯，地址发我。】
【。：位置分享。】
【r：好。】
沈郁苡看见这条应许的消息，没再回复。
沈郁苡转而切换到和沈杭岭的聊天页面。
沈杭岭的话极其不客气。
【沈杭岭：沈郁苡，老实点。】
消息是五分钟前发的。
就是沈郁苡决定让容瑜笙来给她送药的时候。
老实点？
怎么样才算老实？
在这个卑劣的私生子都有资格继承财产的低质社会上，她难不成要乖巧地坐在婚生子的座位上，却把自己应得的一切都拱手让人？
这太好笑了不是吗。
沈郁苡的嘴唇因为高烧而有些干涩。
她缓缓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
房间内是昏暗的，只有少数的阳光能从窗户外投进来。好巧不巧，那些阳光尽数落在墙壁上的钟表上。
钟表指针转动。
终于，在秒针转动两圈后，沈郁苡回复了沈杭岭。
【。：知道了爸爸，我什么时候不老实呢？】
而后，沈郁苡重新闭上眼。
她的意识昏昏沉沉的。
片刻后，手机震动。
“嗡嗡嗡———”
沈郁苡半眯着眼查看手机。
【r：我到了。】
沈郁苡费力地坐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楼下。她的头有些昏，走路时深一脚浅一脚，极其不稳。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片冰冷。
家里没人。
一如往常。
沈郁苡费力地走到门口，但她没急着开门，而是先用手撑着墙，憋气。
五。
四。
三。
二。
一。
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在沈郁苡即将支撑不住时，她深吸口气，再次重复憋气的动作。而后，在她明白自己应当到了极限时，她才摁下门把手，蹙眉抬眼看向外面。
阳光争先恐后地闯进房子里，沈郁苡瞳孔深处映着容瑜笙的身影。
“你的药——”容瑜笙的话音未落。
“嘭。”
沈郁苡倒下了。
她……晕倒了。
-
沈郁苡晕了过去，但她意识还在，只不过身体不堪重负。
容瑜笙把她送去了医院。
沈郁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她的烧退了。
但是，她的手上还贴着打针用的止血绷带。
沈郁苡扫了眼手背，深吸了口气，而后坐直身子。
沈郁苡扫了眼周围。
啧。
忘了。
她根本没把手机拿下楼。昏迷之后还直接被送进医院。
所以她现在压根儿就找不着手机。
没辙，沈郁苡干脆摁下了医护铃。
但护士还没进来，就看见林炀先进来了。
林炀推门直入，嘴里还打了个哈气，嘟嘟囔囔地说：“姐啊，我说让你找容瑜笙一起玩，是想让你搞点儿有意思的戏码来给我看的，不是让你把自己搞进医院的，我昨天通了个宵，白天还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我好不容易来点儿困意，容瑜笙一个电话就给我整起来了，让我上医院来接你。”
林炀毫不客气地从旁边拉了个陪同椅来坐、嘴上还说：“话说他打给我干什么，而且你怎么晕倒了啊，怎么着，最近亏心事做多了，虚得身体都垮下来了？”
沈郁苡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呛声说道：“看着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八辈子没睡觉了呢，走在马路上可千万别睡着。”
林炀摆摆手，说：“你都这样了还怼我呢，沈郁苡，你这也太有精气神了，一点儿也不像刚昏迷过的人……等等，你不会是故意装晕的吧？”
沈郁苡扯扯唇，没回他这话，而是掀开被子，直接下床，说：“办出院，走吧。”
见此，林炀也不再多问。
到楼下，二人坐上了林家的车。
“容瑜笙怎么和你说的？”沈郁苡问。
林炀直言不讳地说：“能有什么，就说你晕倒了，然后让我来接你呗，我也没多问。”
顿了顿，林炀又问：“你真和容瑜笙搭上线了？”
沈郁苡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有。”
“不信。”林炀干脆利落地说。
沈郁苡说地更加干脆：“爱信不信。”
“啧。”林炀咂舌。
顿了顿，林炀又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有个方法让你和容瑜笙快速搭线。”
沈郁苡声都没吱一下，恍若没听见一般。
林炀满肚子的话没处吐，好生憋屈。
沈郁苡则等着林炀自己主动开口说，要是她先问了，林炀说不准又要想出什么话来钓她胃口，没必要，还不如先让林炀尝尝这被人吊胃口的滋味。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林炀便率先开口说——
“不是，沈郁苡，你天生克我的吧。”
沈郁苡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林炀认栽，也不卖关子了，果断说：“听说最近容瑜笙他妹被人欺负了，还是那种挺幼稚的多人团伙，这事容瑜笙还不知道呢，我感觉他妹应该是打算自己解决，毕竟容家人也不是个软骨头。”
“但是你去救美一下，你和容瑜笙关系不就近了吗。”
沈郁苡瞥了林炀一眼，问：“为什么？”
林炀当即补充道：“虽然容瑜笙和他妹关系一般，但终归是亲属啊，聊胜于无。”
沈郁苡却蹙眉说：“没问你这个，我问你他妹为什么被欺负。”
林炀思酌半晌，才说：“好像是因为长得漂亮？”
“你知道的，青春期的男生总有那么几个没脑子的弱智，自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欺负她，容瑜笙他妹长得挺漂亮的，所以遇到这种情节还是蛮正常的？”林炀耸耸肩，说。
沈郁苡一挑眉，反问：“正常？”
“不正常吗，这种事在校园里经常发生啊。”林炀见怪不怪地说。
沈郁苡一针见血地说：“别因为生活里的傻逼随处可见，便认为理所应当地当傻逼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林炀一听这话，得。
他忘了。
沈郁苡最讨厌那种脑残了。
这下。
林炀也不急着让沈郁苡和容瑜笙早点儿搅合到一起了。
毕竟沈郁苡收拾脑残的戏码就够他看一阵子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郁苡压根儿就没管这事。
沈郁苡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之后也没和容瑜笙有过接触。她偶然一次在走廊碰见容瑜笙。
容瑜笙抬眼看见她，轻轻点了下头。
林炀在一旁看见，正抱臂准备看戏呢。
谁知道，沈郁苡直接和容瑜笙擦肩而过。
但林炀没发现的是，容瑜笙在与沈郁苡错过后，垂眸扫了眼自己掌心中刚被塞进来的纸条。
-
“诶，也不知道这天怎么能热成这样。”一帮男生穿着校服半截袖，头上布满大汗，一人手里还捧着篮球，嘟囔道。
“谁说不是，这夏天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看见美女的大长腿了，别的啊，也没什么了。”旁边一人附和道。
“还真别说，要我说啊，最好看的美女学妹就数那容阮禾了，那腿，那身段，啧啧啧。”其中一个男生满脸回味般道。
“不是，文渤诚，你还没长记性呢？”坠在队伍最后的一个男生说道：“前几天因为你欺负容阮禾，给我们都连累地停了一个星期的课，你还敢说呢？”
文渤诚瞥他一眼，嗤笑一声，说：“怎么，你没欺负她，说得好像冤枉你了一样。”
“喂，我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啊。”那男生颇为不服气地狡辩。
文渤诚直接说道：“怂货。”
倏地。
“嘘嘘！”
哨声转调尖厉。
同时伴随两声刺耳的狗吠声。
“汪汪汪！！！”
与此同时，在街道的尽头，穿着校服的沈郁苡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单手拽着狗链子，另一只手揣兜，狗链子系在两只半人高的黑皮犬脖颈上，那两只犬呲着牙朝着几个男生吠叫，吠着吠着甚至隐隐有要冲出来之势。
“……沈…沈郁苡。”
有个男生哆哆嗦嗦地喊了声。
沈郁苡不会要搞什么大小姐玩的游戏来草芥人命吧，那些只是存在电视剧里的啊，沈郁苡不会真要付诸行动吧。
他的牙齿直打颤。
“哈喽。”沈郁苡咬碎棒棒糖，笑着打了声招呼，而后视线落在被簇拥在中央的文渤诚身上，说道：“好久不见呢。”
她好声好气，但大家都知道，那可不是什么善意的叙旧。
陡然间，沈郁苡朝着几人身后扬扬下巴，说道：“你们后面有人在跟踪哦。”
几人瞬间毛骨悚然，回头去看，只见，容瑜笙站在街道的那一头，面无表情，单手插兜的动作与沈郁苡如出一辙。
文渤诚深吸口气，最终选择和容瑜笙交谈，开口问道：“容瑜笙，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容瑜笙没吭声，而是盯着沈郁苡，问了句：“看戏还是加入。”
沈郁苡笑了声，身子向侧面的墙壁上一靠，扬扬手中的狗链子，说道：“我是骑士，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几人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瞬间呼吸一滞。
这俩人……什么意思？
好像……有危险。
立马有男生梗着脖子扬声说道：“容瑜笙，你要干什么，我们已经停课半个月了，你还要怎样，而且，沈郁苡，你要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别太过分。”
容瑜笙呵笑了声，说：“听课半个月？我听说最近有人在私底下传谣言，说容阮禾是个没教养的私生女，说她平时就爱和多个男同学搞暧昧，最后被识破的时候，还要靠家里让那些个无辜的小男生停课，以至于学不到东西？这些谣言是谁传的，你猜我知不知道。”
沈郁苡紧随其后，她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谁说无冤无仇，我最讨厌那些没小脑还喜欢造谣、欺负人的脑残了。”
顿了顿，沈郁苡扬扬下巴，点了下文渤诚的位置，接着说道：“而且，他前不久传过我的谣言，你们可别说不知道。”
那些人当这是咬紧了牙关。
“沈郁苡，不就是一个谣言，你也至于这样斤斤计较。”文渤诚瞪大眼睛，不死心地说。
沈郁苡把他在学校干的所有都捅到他爸那里了，他为此还挨了顿打，他恨得牙痒痒。
只听，沈郁苡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哦，我就是斤斤计较，你能把我怎能办。”
得。
这姐根本不怕道德绑架。
这就是个死局。
最后，沈郁苡把狗送回去后还不忘给它们一只狗买一个大鸡腿。
容瑜笙身上沾了尘。
他没打那些人。
没必要，像校园暴力一样。
但是他和沈郁苡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那些人吓得够呛。同时，这些人的家里基本都收到了消息。那些从他们儿子口中说出来的恶心话一句不落地进了他们的耳朵里面。
怎么处置自己的儿子是他们的事。
但这学，那些人必须转。
容阮禾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生。容瑜笙作为她哥，二人之间虽不至于万分亲密，但始终记得哥哥应该保护妹妹这件事。
同时，那些人转学后，他们说过的这些话也会一字不漏地飘进他们新同学、新朋友、新老师的耳朵里面。
-
“我请你吃饭？”容瑜笙侧头，看着路灯下的沈郁苡，说道。
沈郁苡抬眼看他，说道：“你怎么说的这么勉强？”
容瑜笙不禁失笑，重复了遍：“勉强？我很勉强吗。”
沈郁苡耸耸肩，一副无赖的样子，说：“你要是想否认，我也没办法。”
容瑜笙点点头，干脆说道：“那怎么办。”
沈郁苡颇有捋杆向上爬那味，抬头看了眼天上，手指着星星，说道：“不用请我吃饭了，送我颗星星吧，当作答谢了。”
容瑜笙抬眼看天，嘴里问：“要星星？”
“嗯。”沈郁苡应得干脆利落。
“行。”容瑜笙应下。
这下，换作沈郁苡错愕了。她侧眸看容瑜笙，问：“你真能送我个星星？”
“不能。”容瑜笙说。
“那你应声干什么？”沈郁苡问道。
“我能送你条带星星的项链。”容瑜笙说。
“啧，搞平替？”沈郁苡有些嫌弃。
“算了，请我吃饭吧。”沈郁苡直接改口说道。
容瑜笙侧眸看着沈郁苡的侧脸，半晌，他重新抬头看天，说：“行，去哪吃。”
“都可以，别事事都问我，你要自己仔细想想，才能算是真诚。”沈郁苡有些不满意。
容瑜笙说：“西餐厅？”
这是容瑜笙能想到的最正式的了。
沈郁苡说：“不想吃西餐。”
容瑜笙说：“火锅？”
沈郁苡说：“换一个，天很热。”
容瑜笙说：“冷饮？”
沈郁苡说：“太凉了，会肚子疼。”
容瑜笙：“………”
…………
最后兜了一圈，没有一个是沈郁苡满意的。
容瑜笙笑了一声，说：“沈郁苡，找个吃饭的地方比摘星星都难。”
沈郁苡说道：“怪我喽。”
“没。”容瑜笙说道：“是我没能耐找出个够格的店。”
沈郁苡连连咂舌，这容瑜笙还挺会说话的呢。
沈郁苡直说：“你真会说。”
容瑜笙淡淡说：“没有你会说。”
“我？”沈郁苡问：“比如呢。”
“比如你当初说我打球打得脏，一针见血，瞬间就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与缺陷，在面对篮球的时候我也能及时的反省自己，多找找自己的缺点，在球场上也能谦虚低调、谦逊待人。”
容瑜笙一连串的话砸到沈郁苡的头上，沈郁苡还懵了半晌。
等等。
说容瑜笙打球打的脏？
什么时候的事？
沈郁苡迅速在脑袋里搜索。
最后，她只寻到一句没说完的话——
“十八号打球挺张…”
扬的。
挺张。
挺脏。
啧。
好像是有点儿像。
沈郁苡才回味过来容瑜笙家里的意思。
感情在这儿等她呢。
沈郁苡彻底没忍住笑。
“走吧，吃冷饮去，败败你心里那点儿怒火。”
沈郁苡扔下这句，就双手插兜朝前走。
远处有风吹来。
容瑜笙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抬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