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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失火寻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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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元露自大理寺出来后,只觉人有些恍惚。

    卓公,那是五公之一,何等的富贵荣华人家。可那样的荣华富贵,竟是脱胎于贪污之事。文元露呆呆地顺着街道走回家,才进了门,就听见文元霜的哭声。

    文元露看着趴在厅上痛哭的文元霜,生硬地安慰着:“小妹,别哭了。”

    文元霜仍是喘着大气地流泪。

    文元露此时已是管不了她了,只向着文夫人房中去,见着自己坐在床侧流泪的母亲,文元露低声道:“阿娘,我已知道了。”

    文夫人神色中有几分了然:“你父亲都告诉你了。”

    “是。”文元露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说,“父亲说,让我不要报仇。”

    “是你父亲会说的话。”

    “娘,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三人了。”文元露说着,慢慢在床侧坐下,将头靠在文夫人肩上。她闭着眼睛,试图忍着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文夫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文元露的手。

    到了行刑的那日,文元露花了十两银子打点家中的小厮,命其去刑场看着,待众人散了,将文通修的尸首带回来好生安葬。那小厮听了,便领了银子去了。

    到了午时,只听得街上一片混乱。文元露出了府门,只听见几个男人议论着,说刑场那边出了些事故,行刑耽误了时辰,不过人最后还是被吊死了。

    文元露听了,心下一紧。不多时,那小厮便推着一辆车回来了。文元露站在府门前,止不住地发抖。她一步一步地上前,想拉开头套确认一眼,却又没法忍下心来。

    “大姑娘,还是算了吧。”那小厮也是有些不忍,“我瞧着人从囚车里推出来,戴上的头套,又活生生……想来是不会有错的。主人家在天之灵,恐也不会希望姑娘见到他那副样子。”

    文元露听了,只得命小厮先将人抬进家中,再吩咐了小厮去采买丧事的一应事物。那小厮拿了银两便办事去了。

    府中的刘管事从一边过来,找了几个小厮,将文起元的尸身收敛了一遍,只是除了头上那只头套未摘。

    刘管事说,主人家生前再怎么说,也是体面的,这便等了人来收整了,入了棺,再摘了也不迟。

    文元露愣愣地点头。

    这日夜,敛尸人来过,照着画像,将文起元的尸体收整了,换了备好的衣服。据那敛尸人所言,只怕是死得惊恐,人是面目全非。文元露听了,叫刘管事别去告诉阿娘和小妹,只说人走得好好的就是了。那托人去打的棺材也已送来了,尸身也由府中几个小厮安置进去了。

    文夫人只在廊下远远地站着看着,一言不发。文元露忙前忙后地吩咐小厮丫鬟安置灵堂。如今这田地,已是没法向家中族亲报丧,只能暗自停灵守丧,早日入土为安了。而一侧的文元霜,已是哭成了泪人。

    灵堂既已安置,蜡烛纸钱亦已供上。府中上下众人都拜过了,便是守灵的事了。

    文元露劝了文夫人回房歇息,见文元霜熬不住,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浅睡着。

    夜晚,厅上静悄悄的。刘管事的中途来添了回蜡烛,见文元露并未睡着,便问,要不要端些茶水糕点来,或是他替大姑娘守上一阵。

    文元露摇摇头:“我此时还不累。”

    刘管事听了,去厨房端了几个胡饼来,放在厅上,便悄然离去了。

    夜风穿堂,烛火轻晃。文元露忽地想起,幼年在这厅上习字,父亲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姓名。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文元露抬起头,看向文起元,问,“阿爷,这句是什么意思?”

    文通修问:“后面的诗会背吗?”

    “会。”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文元露懵懂地点点头,“原来阿爷是要我努力的意思啊。”

    后来,她长大了些,同李晴玉出去胡闹,两个人混了满身的泥回家,娘要追着她打,文通修忙替文元露挡着,连连劝着:“孩子还小,孩子还小,正是爱玩的年纪嘛……”

    又或是家中已有了小妹时,文元霜在厅上蹒跚学步,文元露在一边趴着,看小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突然一下不稳,文元霜整个人一下脸着地摔了,随即嚎啕大哭。

    文通修忙走过来抱起文元霜,别扭地轻声细语哄着:“好了好了,小宝不哭,小宝不哭……”

    ……

    只可惜,这样的时光以后不会再有了。文元露低下头,文元霜脸上已沾着泪痕睡去了。自幼年以来,她还从未如此伤心过。

    又是一阵风过,却只吹卷走了案上两三片纸钱。

    次日,文元露是被府中焦急忙慌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吵醒的。有人大喊,走水了。文元露从梦中惊醒过来,转身一看,果见管事的和小厮们正提着木桶,忙着救火。文元露正想摇醒身上的文元霜,才发觉身侧已经没了人。她急急地起身,想问刘管事文元霜哪儿去了,却是压根插不上话。

    文元露想着先去寻文夫人,便沿着小径朝后院去了。廊的那边已是烧得通红,一片火海。一些丫鬟小厮正来来回回地提水灭火,却赶不上火势的速度。

    文元露冲进文夫人的院中,猛得推开文夫人的房门:“阿娘!”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悬在房梁上的人影。

    文元露不敢置信地上前,一侧的几案上只有研磨过的墨和笔,房中的妆奁盒子大开着,只有文夫人最宝贝的那套头面不在。文元露一抬头,那头面正稳稳当当地插在文夫人发间。几案上的遗书写着,她与良人夫妻三十载,不忍良人黄泉路上孤苦,因而随他去了。文元露瞧着那熟悉的字迹,一时间无所适从,心生一股悲凉,但是却掉不下眼泪来。

    文元露正全然呆滞着,倒未察觉身后冲进来的人,那人先也是大惊叫了一声,随后便拉着文元露出门去:“姑娘!火就要烧过来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文元露被来人一把拉出了文府的大门。她恍然回神,发觉身边的人是红雯。她约是忙着救火,浑身上下都是灰,裙摆也湿透了,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姑娘,夫人……夫人……”红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宽慰。阿爷娘接连去世,怕是寻常人都受不了。

    “小妹呢?”文元露呆呆地问。

    “我今日倒还没见过二姑娘。这么大的火,想必应是跑出来的了。姑娘,不管怎么说,先出门去罢。后面的火就要烧过来了。”红雯拉着文元露要往远处去,这里已是火势滔天,如同滚炉一般,皮肤都像被火炙烤着。

    文元露本不肯走,最后拗不过刘管事和红雯两个,被拉着走远了。拉扯间,那封遗书就落在了廊下。文元露扑去想拾起,却被红雯一把拖走了。

    文府的火烧了大半日,直至黄昏时分才燃烧殆尽。彼时天边的夕阳如火光一般,又好似鲜血,让人恍惚以为还在燃烧。但文府,确确实实是已成了一片废墟。

    刘管事的同几个小厮进去收敛了死去的人的尸身,又请了仵作来看过,说是有三具女尸并一具男尸,那女尸中一大两小。家中仆役四散着,问来问去也不见有人说没了谁,文元露听了,又不见文元霜的人,心里愈发凄凉。府中一时去了那么多人,只得一齐发了丧。文元露知道仆役没了去处,便让家中仆役们各自赎身的赎身,结钱的结钱,各寻下家去。

    红雯正立在不远处,见众人走了,便走了过来:“姑娘。”

    文元露呆愣愣地转头看着红雯。

    红雯说:“当年我是被爷娘做了死契卖给姑娘的,所以我这辈子都同姑娘在一起。”

    文元露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没能说出口。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此刻若是能有个人,也是好的。

    此刻,文元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身体,她不再能思考,就连回忆都是一种虚无飘渺的存在,人生恍若前世。

    街上走过了几个人,正议论着:“这只怕是文府的那个姑娘吧?听说今日清晨,文府走了水了。”

    “也不知这家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先是侵吞了银子,后又走水。”其中的一个人低声道,“我就说做人不能太贪,这是阎王都看不下去了……”

    红雯听了,直要去堵了那人的嘴,被文元露拦住了。

    “姑娘!你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红雯气极了,“什么阎王不阎王的!”

    文元露正准备开口,却见街上飞驰而来了一匹马,马上的人正是李晴玉。李晴玉见着了人,立刻下了马,朝文元露这边跑来。

    “怎会如此?”李晴玉见着眼前一片焦土,也是大惊,“我才在府中听得了消息,说文府走水了,急急地便过来了。”

    文元露摇摇头:“不知怎么,像从后院一处起了火。”

    “怎么不是从灵堂起的?那儿不是彻夜地点着火吗?”李晴玉四下看了看,也没见着下人,便问,“这必得让人查了案,才说得明白。”

    “查与不查,又有什么两样。”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李晴玉本想问一问文夫人同文元霜,但只见着文元露一个人,心下也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我也不知。”

    “不如去我那,一间房总也是收拾得出来的。”李晴玉说。她心想着,再怎么不济,自己的院子,总能作得了主的。

    “你同你母亲在一众族亲中亦是艰难,若是收留了我,你同你母亲该怎么办?”文元露反问道。

    “便是……走一步算一步,我也要留下你。”

    文元露摇头:“不能因我一人烦扰了你们母女。”

    此时,文元露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如今的这场祸事,她在京城再也不能有立足之地了,但有一处,虽然亦是险,但是或有一点生机。

    她想到了,扬州,那由族亲文通海一家代为看管的几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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