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
三年前。
年关刚过，元宵节万家灯火，张灯结彩。
可那江城的寒风，夹杂雪花割在脸上依旧生疼。
他单纯想着再跑两单就休息，可偏偏天不遂人意。
轮胎一个打滑，连人带车重重滚到了沟里。
腿疼，心口疼，应该是不知道哪里摔伤了。
只要能感觉到身体各个部位，那就是没问题。
幸好带了头盔……
转头看去，电动车上手机嗡嗡作响，按理说，除了家里应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联系自己吧……
果然，妈妈打过来的电话。
隋毅费力摘下棉手套，坐起来踌躇几下，还是点开接通按钮。
“儿子，忙不忙？”
钢化膜碎掉的屏幕上，那个当年的大美人，脸上已经爬满皱纹。
“哎呀！忙啥啊，这都元宵节了，怎么说我也该歇歇了。”
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感，笑嘻嘻的对着镜头说。
“妈！你看这边烟花好不好看！”
镜头转向天空，趁机赶紧抹了下眼角将要溜出的泪。
烟火四溅，爆竹声声辞旧岁，那些该吃的苦，却未曾带走分毫。
“儿子，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听话，累了就别忙了，该休息休息，注意安全……”
一万句的唠叨，一万次的嘱咐。
不是不爱听，只是每次听到这些话，他都觉得对不起老妈。
因为自己一事无成，因为不能让老妈放心，自己，终究不是任何人的骄傲。
“知道了妈……哎呀别说啦，好坏我心里有数，记得给妹仔煮元宵，不说啦，我一会跟同事喝酒去了哈！”
逃也似的挂断了电话。
怎么可能不想家里，但是现在，他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能力回去看看。
电话挂掉后，界面停留在通讯录的位置，置顶处是那个熟悉的名字——若雨。
三年感情，就在过年前两天，若雨单方面提出了分手。
理由很直白，她需要钱，他没有。
三年陪伴，除了给家里的生活费，他一分没留，都是寄给了若雨读大学用。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不希望自己爱的人也像他一样，沦为社会的底层。
可是现实不是小说，不是偶像剧，一切付出最后换回的只是那一句
“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没有太多时间伤感，没有太多情愫回味。
紧接着老妈医院检测结果出来，冠心病，搭桥手术十多万。
天塌了，一切的一切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口。
他起身扶起电车，因为还有下一单要送。
送什么无所谓，他只知道，这一单单的，是老妈的医药费，是妹妹上学的资料钱。
这单，距离不近，是市区边的别墅区。
这一片很多同行都不喜欢过来。
别墅区这帮阔少，不差钱，但却总是难为送餐员，不是联系不上，就是恶意差评，可以说在送单圈里面已经是臭名昭著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配送费在那里，隋毅也缺钱。
灰头土脸，防寒用具将人包裹的像个粽子。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顾不得风寒，好算按时赶到了别墅门口，从外面可以看到，别墅内霓虹灯闪烁，透着阵阵音乐声，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连续打了五个电话，终于算是打通了。
“喂？哪位？有事说！忙着呢！”
掺杂着混乱的音乐声，电话那边声音能听出来有些醉醺醺的。
“您好，您的配送到了！麻烦接一下，门卫这边不让进。”
隋毅看着门卫室翘着二郎腿，听着相声的保安，属实有些无奈。
啪！
电话挂断。
他就只能这么直愣愣的等着，直到保安拿起对讲机，随手按起开关才把他放进去。
天气虽冷，他却也跑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找到指定门号。
门铃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过了许久，才算有人打开门。
开门的姑娘穿着单薄，点头示意
“辛苦师傅了。”
纤细的手指接过口袋，隋毅下意识的抬头，与那姑娘四目相对，瞬间，空气中的节奏随着心跳漏了一拍。
“徐若雨！你她妈接个外卖怎么那么磨叽？”
屋里不知谁在催促。
只觉得一切都昏昏沉沉的，灯光是粘的，音乐是粘的，空气中弥漫的酒水也是粘的。
“徐若雨，你他妈的冻门口了吗？”
一只手搭在女孩肩膀上，另一只手接过口袋。
隋毅不清楚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很不真实，黏糊糊的，很想把这一切都甩掉。
直到有人拽着他的衣角向外推。
瞬间，一股莫名的力气从心脏四散开来，直逼头顶，他一拳打向眼前男人，后者似乎被车撞到一样，直挺挺的被这一拳轰出好几米，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
臭他妈送外卖的脾气还不小！调酒撒了他骂上几句，这穷光蛋竟然敢跟他动手！
他陈志多久没受过这委屈了，好歹这也是江城三大世家之一，云家的地方。
云沉林好歹是他老大，自己家门口，能被别人打上这么一拳？
陈志顾不得疼痛，揉着心口对身边人大喊
“看个屁啊？你志哥让人动了！还不上？”
徐若雨看着眼前那个相守了三年的男人此刻眼眶发红。
“隋毅，你别这样……”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是自己背叛了他先，可……
来不及思绪太多，听到门口有人喊，一楼客厅内流里流气的一帮年轻人纷纷向门口跑去。
这些人看上去并不大，都是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今天这个party正是cos主题，而且多少都有点喝的醉醺醺的，被陈志这么一骂，瞬间酒也清醒了不少，纷纷凑上前去撑个场面。
陈志整理下cos的服装，强忍着疼痛从沙发站起来，又走回年轻人身边。
“我看你是活够了吧？打没打听这是谁的地盘，一个臭穷鬼！我让你跪着出去你信不信？”
陈志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大，似乎想挽回刚刚被打损失的面子。
可是现在，隋毅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一切像是做梦，眼前脸颊微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他不敢相信这是徐若雨。
“聋啦？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陈志趴在他耳朵边用力喊着，随手还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他觉得这个穷鬼肯定是被眼前的场面吓傻了。
徐若雨头也不敢抬，不知是因为心里的愧疚，还是不愿看到前男友如今这副模样。
陈志依旧恶语相加。
可隋毅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一股火不断向四肢蔓延。
他看着陈志反复凑过来的脸，耳边稀稀拉拉是他满嘴的污言秽语，一种想要捏碎一切的感觉充斥脑海。
他抬起手，狠狠捏着陈志的脸，就这么硬生生的把陈志一整个人拎了起来，这一下可吓傻了屋里这帮打扮精致的小孩。
此刻，最角落里，倚在沙发角落，扣着礼帽的男生缓缓摘下帽子……
只见门口陈志胡乱挥舞着双手，似乎想要挣脱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紧紧抓着他的，是一个身穿外卖服的年轻人。
“都滚！”
声音落下，如钟鸣，直接震荡到每个人意识中。
礼帽男生露出了脸颊，帽子下是一张精致的面孔，脸上的小丑装束也盖不住自身气质。
隋毅也跟着那声低吼冷静了些。
缓缓松下手，眼神正好与那男子对视。
恰巧，那个男男子此刻也在眯着眼直勾勾看着他，只不过眼睛四周，肉眼可见的，爬满了奇怪并且流动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