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让遗憾绽放光芒
今夜有些不一样，宁息林竟久违地下起了雨。
雨点渗透于闪烁的霓虹灯前，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伞上，落在了匆忙的皮鞋上。地面没有因雨水的堆积而打滑，自然也没有想象中、那流光溢彩般倒映着城市一角的水坑了。
世纪广场依旧一片嘈杂，穿过层层楼层，派森再次来到了这座电子钟楼的顶层。
延伸出来的挡雨板让这块露天庭院依旧保持着干燥，因为挡雨板足够厚，那连续的雨点声让人有些失望地变得很小很小了。
晶莹剔透、如同细尘般的灵魂碎片依旧漂浮在那个地方。
派森触摸了其中一块碎片，在知晓这段记忆后，他捏住了这薄如蝉翼的灵魂碎片，与其他的放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他能够触摸到灵魂，就如同威瑟那样。
派森只能根据记忆中她的外貌和片言只语来推断碎片所属的时间点。如果灵魂即是记忆，如果将记忆完整地拼接在一起的话，灵魂也会变得完整吧。
从懵懂无知的垂髫之年，到情窦初开的豆蔻之年，直至如今——派森不敢停留太久，他害怕背负过多他人的记忆所带来的沉重感。
过去的回忆已然拼接好，但灵魂的模样仍旧模糊，仍旧残缺。难道还缺少什么部分吗？
她本该为自己的母亲报仇，本该不断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本该认识新的人、过上一个新的人生，但是她却在此刻停滞——是了，她缺少的是未来。
再多的记忆，也无法拼成一个完整的灵魂，因为一个完整的灵魂有着对未来的渴望，即便是为了吃上好吃的这样简单的执念，那也是灵魂能够存于世间最根本的原因。
在这些星星点点的灵魂碎片中，派森无法找到迪帕的未来。
派森有些迟疑地望着远处炫目而模糊的光晕，不禁捏紧了拳头。
他可以创造未来。
派森扯下自己身体的一小块，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那残缺的灵魂之中，一块，两块……迪帕的灵魂越来越完整，形态也越来越清晰，那是派森将自己的未来分享给了迪帕。
他想为她创造一个未来。
对于这不协调的灵魂碎片，迪帕的灵魂表现出了抗衡的意识，但很快，就像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接受这一切的细胞生物一般，二者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如此，迪帕的过去与记忆，突然闯入了一个身影。
……
在那个黄昏，那刻意被压低的稚嫩声音，质问着这个身影：“你已经盯着我很久了。”
她小小的身影被渐落的夕阳拉长，现在是他们回家的时候，但前来接她的老管家仍不知何处。
“你的膝盖在流血。”
派森指的是她为了追回被夺走的玩具而摔倒在地上的事。
“我还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担心。”
“他们已经走远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视自己为老大的男孩们，看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她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派森脚边的地面。两人都没有说话，派森注视着那惹人注目的红发，似乎已经和夕阳融合在了一起。
一声抽泣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呜……呜……”她瘪起了嘴，鼻子通红，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呜哇——”
终于，她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派森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
在那个夜晚，老管家为她关灯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退出去了。
“嘿。”
派森在窗边轻声呼喊着。
迪帕悄悄地掀开被子，来到了明月照射下的窗前。
“你又来了，萝莉控哥哥。”
“真正的萝莉控，喜欢的可是对于自己是萝莉这事毫无知觉的小女孩啊。”
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然后将棋盘摆在了窗台上。“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要是被听到了可就不好了。我要白子。”
“那我就是黑子了。”派森将一颗黑色棋子放在了棋盘中间。
她用手指弹开了黑子，将自己白色的棋子放在了原先的位置。“我先走。”
“可是规则是黑子先……”
她抬起头，眼中映射着皎洁的月光，“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在走了十几步后，派森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重来！”
再开一局，胜负依旧没有变化。
“再来！”
在连输三把后，她将棋盘掀翻了过去。她没有怪罪派森成年人欺负小学生，而是被自己的技术给气哭了。
而派森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便提前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呜……你最好拿出点我没有的……什么啊这是？”
派森手里的只是两个发夹。发夹上，是一张绿色的、长着沮丧苦脸的奇特生物的脸。
“我在外出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这样的发夹，我觉得它和你挺像的。”
“嘿，哪里像了？”就像是为了证明一般，她咧开嘴露出笑容。她笑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了，又恢复了日常那副有些厌烦一切的表情。
如果此刻有面镜子，她便能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和发卡上的生物如出一辙。
“那么，今天我就告辞了。”
“明天也会来吗？”
“当然，没有比跟你一起玩更重要的事了。”
……
在那个黎明，她躲在柜子里，惊恐地注视着那些挤满房间的凶手，她因害怕母亲被伤害而颤抖着，但更多的是愤怒。
如同原本的轨迹一样，她的母亲燃尽了自己的生命，为女儿留下了一片生路。
只剩下黑烟滚滚的残垣断壁，还有绽放在各处的身体组织。
那个保护她的、亦或者囚禁她的柜子被炸的支离破碎，就好像她的家庭一般。
“呜……”
她看着自己的腿，爆炸的余波让她的腿动弹不得，只能借助那纤细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嘁……现在才来吗？”
她瘫倒在落满碎石的地板上，看着残缺的天花板。视角越来越模糊，即便是平躺也已经快包不住泪水了。
“我妈……死了，就是因为我。”
“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她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泪水夺眶而出，“能够融合元素的肉体就只有两个，那些人早就盯上了我！可是我害怕啊，我害怕那些冰冷的机械，害怕自己也会变得毫无人性……”
“因为我的特别，他们变本加厉地怪罪她，因为我的严加拒绝，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威胁她，结果到最后，为了保护我，还……”
“都怪我太没用了！”她狠狠地砸向地板，然后用手臂遮掩住了自己的脸，一声不吭。
“我从出生就因为子心脏肿大而异于常人，对我们库帕族来说，这是非常致命的缺陷。即便有着家庭实力，他们也会维持表面上的尊敬，然后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议论纷纷。”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的身体是完美无缺的，会是怎么样的的体验呢？我会有一个轻松的童年，我会无拘无束地和朋友出去玩，我会永远不和库帕族科技产生联系，依照自己的意志升学，恋爱，结婚。”
“原来，那样的生活，那样的未来，早在一出生起，就已经消失了，”
“不，不是这样的。”
派森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完美……本身就是个遥不可及的词。从地球的诞生，再到万物的进化，最后再到人类的出现和你我的出生。仅仅是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已经穷尽了所有的运气。
“你的一发一肤，一颦一笑，包括你那不屑一顾的子心脏，对父母来说都是上天赐予的珍贵礼物，我们不能埋怨他们，去诋毁他们那苦苦支撑而来的结果，也就是你自己。”
派森必须得阻止她产生这样极端的想法，因为他看到，在那个没有被干预的结局中，她最终变得“完美”，但也失去了人性，失去了真正的、活着的意义。
“我……我不知道。”她侧过脸，不愿让派森看到自己的脸。
“我爸早就脱离了，现在我妈被他们害死了，我们家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拍卖掉……已经残废的我，就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
她看向一旁还未引爆的手雷，挣扎着将它握在手里。派森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手雷拿走。
“你做的到，但不是现在。”派森依旧抓住她的手，担心她还会从哪里拿出什么东西。
“我们没有必要变得完美，生命的价值从不会因为其是否完美而被衡量，正是因为我们的不完美，正是因为生命的短暂而脆弱，那些新的突破、新的遇见才会如此的闪耀、如此的美好。”
连派森都惊讶自己能够说出这些话。
“……”她没有吭声。
“所以，没有必要为自己的不完美而自怨自艾，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连太阳也是，正因为这样，新一天的日出总是那么亲切而惊喜吗？”
“日出……？”
迪帕按压着自己的肚子，她支支吾吾地，不知口中在说些什么。这可一点也不像她，这么想着，一股强烈的排斥反应让派森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
还会还会前往下一段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