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我的约定
那个冬天特别的冷，冷到人们提到“冬天”二字都会打寒颤，似乎谁也记不起那场大雪是什么时候下的，下了多久。这样的场景，总会让人想起那句死寂死寂的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枯瘦如柴、面如死灰、两眼深陷，要不是还会喘气，就是一具骷髅无疑。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躺了多久，自从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以来，他就一直躺在这里。
这是在等死!没错，就是在等死，他心里很清楚，躺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
“咳咳咳”，他又咳嗽了，每次咳嗽都要咳出一些血，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因为当一件事情重复的时间太长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习惯了。
其实，等死的日子也不好熬，但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能每天安静地躺在床上思考自己的人生。是的，以前太忙碌了，根本没时间静下来反思自己，人只有快死了才有机会反思自己。每天在这病床上躺着，自己的一生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回顾。
那些年家里真的是太穷了，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穷则思变，发奋读书，改变命运，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做到了，考起大学，有固定、体面的工作，经过几年的奋斗，有车有房有存款。结果，存款在他病倒以后就全部用来治疗了，病来如山倒，为了治病，车卖了、房也卖了，一切又回到解放前。老人无人赡养，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样世间最悲惨的事情将发生在他的身上。更为愤怒的是他的妻子将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他的女儿会叫别的男人喊爸爸，说不定还会被那可恨的男人虐待。
“这苦逼的人生！”
有时候他会破口大骂，发泄内心的极度愤恨。是的，他才30岁啊，好的人生本应才刚刚开始。要是能再来一回，他一定听妻子的话，早早把烟戒了，不喝酒，不熬夜，加强锻炼。但世上没有治疗癌症的药，同样也没有后悔的药。死亡，是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永恒的话题。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想到一些美好的事情，毕竟，人的一生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回忆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那温暖的怀抱，那绝对是世间最美妙的感觉。
他还记得，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全家人那激动的心情。
他还记得，洞房花烛夜妻子那红润的脸颊，真的是太美了。
是的，他的妻子太美了！他们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他还记得，那些年和妻子谈恋爱时，手牵着手湖边散步的美好场景，他们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周惠的《约定》。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下牵手听，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
一个女人急匆匆向着病房走来，一手拎着一个餐盒，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人的头上、衣服上的雪花都来不及抖。
“宝贝走快点，你爸爸饿了。”女人焦急的说。其实她很清楚，病房里的那个男人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但是她每天都坚持带食物来给他吃，哪怕是吃一口也好。
“妈妈，你说今天爸爸会吃一点东西吗？”
沉默！女人没有回答。
“你说爸爸会死吗？”小女孩继续口无遮拦的问道。
“不会的，爸爸不会离开我们的，小孩子别乱说话。”女人呵斥道。
其实，她很清楚，病房里那个男人可能时日不多了，但她始终不愿相信，他真的会离开她们。
说话间，她们就走到了病房。
“爸爸，你好点了吗，来吃饭了。”一进来小女孩就扑到男人的前面，好像也不怕将男人压疼。
“爸爸好多了，放心吧我的小宝贝。”看着心爱的小公主，男人的心情总会好一点。虽然已经没有力气了，说话的声音还是会比平时大一点，那苍白的脸上也会略带些许笑意。
“还是要吃点东西才行，今天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来吃一点吧。”为了安慰男人，女人也是面带微笑，看不出来一丁点伤心的样子。
真美！男人看着今天的妻子是真漂亮！
其实，女人每天来陪男人都会精心打扮一下，目的就是让男人每天都能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或许是为了给他活下去的信心，也或许是怕他突然有一天看不到了。
听了女人的话，男人高兴的点点头。
今天的红烧肉似乎比往日的更好吃，男人竟然全部吃完了，还吃了一大碗米饭。看着男人今天竟然胃口变得这么好，女人的脸上出现过一丝异样的变化，心里或许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可能真的要离开她们了。
看到男人今天棒棒的表现，小女孩开心地在病房里跳起了今天在幼儿园刚学的舞蹈，唱起了歌。
“山上有老虎，山下有猎狐，我是一只小小小白兔”
小女孩那天籁般的歌声和优美的舞姿，把一家人都逗的笑了合不拢嘴。
美！真的太美了！
就这样，一家三口在一起好不开心，一会儿小女孩要听故事，一会儿又要听儿歌。还好住的是单人病房，否则就会影响到别的病人了。为了他，她散尽家财都要给他最好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也来到病房，她是女孩的姥姥。
“妈，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干什么，外面天气那么冷。”
“我来看看姑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放心吧”，男人说道。
“妈，你带檬儿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宁远。”
“好的月儿，那我们先回去了，走吧宝贝。”
“爸爸，你要乖乖的哦！”小柠檬在宁远的脸上亲了一口才和她姥姥离开了。
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女儿是宁远的心肝，是那种可以为她献出生命的爱。在女人没发现的那么一瞬间，男人眼角湿润了。
“月儿，我觉得我就快离开你们了，但是我真的舍不得你们！我走后，你不要难过，一定要过好自己，照顾好柠檬，帮我照顾好父母亲。”等宁檬和她姥姥离开后，宁远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他有太多的不舍，但有些事情总是无可奈何的。他更担心的是妻子听了后接受不了。
“不要瞎想，你会好起来的。”吴月听后并没有显得太吃惊，或许是她以为丈夫是在跟她开玩笑的，也或许她是不愿意接受这一切，也或许她是在给他信心。
“还记得我们最喜欢的那首《约定》吗？我唱给你听！”吴月说道。
“一路从泥泞到美景，习惯从彼此眼中找勇气，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艰辛。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一曲唱罢人终散，来生约定不可知！
听着妻子那优美的歌声，宁远眼角留下了最后一滴眼泪，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很安静，很安静，妻子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