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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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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说文解字》里说:“幽,隐也;怨,恚也”。汉字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两个不相干的字,一但从物理上组合起来就会产生妙不可言的化学反应,“幽怨”就典型得很。一说“幽怨”,我们眼前立马浮现出一系列的场景:汉武帝金屋藏娇女主人公阿娇被冷落后别居长门宫的愁闷悲思,昭君远嫁匈奴殁身塞外的青冢黄昏,周芷若费尽心机爱而不得的怅然若失,等等等等。郝白胡思乱想,发现凡是说幽怨的著名故事,基本上都是后宫的故事——周芷若广义上也算是张无忌优柔寡断、犹豫不决造成的后宫四美中的一员。

    而此时此刻,发来微信的两人——小尹和程倩,从广义上说也都在郝白的后宫。郝白心中正邪互搏,正义的声音说:你可真邪恶啊,见一个爱一个,多吃多占,脚踏两只船,贪多嚼不烂。邪恶的声音说:你这才算什么呀,一个自己还没有睡过,一个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睡过,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这是“后宫”!你见过什么什么后宫就两个人?

    郝白看着微信,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两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郝母惊讶这么多领导过来探望,明显感觉到郝家也盖起了高楼,对郝白讲了半天人情冷暖、饮水自知,说小时候听京剧《桃花扇》里唱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种世态炎凉的事儿每天都在发生,比如这层楼有个保洁大娘,靠着当小学校长的老头子,从前也是衣食无忧,后来老头子死了,什么都没了,生活过不下去,只能出来干保洁,叮嘱郝白要戒躁戒躁,放平心态,不要刚上了路就尾巴翘得高高,尤其是在单位里,要低调做人、踏实做事,小聪明小把戏不要有,但明枪暗箭也要防,关键的关键是要少说多听,俗话说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所以要少说,魏征说得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所以要多听,特别是要善于听出领导的弦外之音,其中要格外留意中式文化中的“话要反着听”,我儿年轻,慢慢品吧。

    郝白没有想到老娘这么有文化,顺着老娘“话要反着听”的教导,准备午休闭上眼突然想起:上午郝县长来专门叮嘱我,“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放,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别操心”,是不是另有深意?弦外之音是虽然你养伤住院,但是工作上的事情也不能散手不管,一推二六五,市里矿业秩序整顿专班的工作谁去对接、全县的矿业秩序整顿工作到底如何开展,这你不能不管啊。要是说不管,那老子推荐你当这个副局长干啥?你这是属于占着茅坑不拉屎,干脆换人得了郝白陷入了胡思乱想,越想越多,越想越深,无奈景雨带的饭菜可口,吃的太晚又吃的太饱,好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集中到胃部地带去帮助消化顽固的食物,大脑里充血不足,智商也调动不起来,脑袋沉沉,昏昏欲睡。

    “吱”地一声,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应该是一个矮子,因为郝白躺着都看不到他的脑袋。郝白心说,谁这么不知趣,赶上午休的时候来探视,这不是来送温暖、得人情,这是来送讨厌、得白眼。

    “小郝啊,老伙计们都很想你呀!”

    听着好几个人进来,郝白起身一看,是楚鹿乡教办的齐高山和王主任、苏岚、李童等等垴头村小学老同事。

    “哎呀,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郝白听着齐高山的语气,好像是没见上自己最后一面,苏岚白了他一眼,说是齐高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今天武默三局长要来看望郝白,他还想着能和局长在医院里打个照面、装作偶遇,顺便提一提工作上的事情,紧赶慢赶,楚鹿乡本就路远,没想到从楚鹿乡来县城的路上堵了车,什么也没赶上。

    齐高山尴尬地笑了笑掩饰尴尬,表示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咱们不去管他,咱们眼里只有一个局长,那就是——郝白郝局长!郝白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连闭塞的楚鹿乡和垴头村都知道了自己升官。齐高山一拍大腿,说咱们乡里的老伙计,时刻关心着小郝兄弟,小郝兄弟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楚鹿乡人,但在楚鹿乡工作了好几年,那么楚鹿乡对小郝来说,不是故乡胜似故乡,那么我们对小郝来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亲兄弟负伤住院,我们当然要来探望——尤其是兄弟的伤还是故人给造成的垴头村——所以今天垴头村的新任校长——也就是王主任,专程带着骨干老师过来,既是表示慰问,又是表达歉意,当然主要是表达歉意。

    郝白问起白静雯怎么样了,王主任说出了这么档子事,暂时停职反省,回家闭门思过,等风头过一过看看情况再说,目前从事实上来看第三者插足,具体什么情况谁都说不清。苏岚恨恨地说可惜白静雯这么好一个姑娘,本以为找到了真爱,而且真爱还是楚鹿乡最优质的资源——不仅官居乡长,而且家底雄厚,很能帮助小白实现多年的“回城梦”,是一个农村小学女教师能找到的最好人选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中彩票”。现在看还真是中了大奖,不过是反向大奖。王主任说也不能这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再说小白也没有吃亏,名牌包包衣服啥的人家小宋乡长也没少给买。白静雯说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图的是那几个包包、几件衣服吗?图的是安稳家庭,图的是天长地久,结果呢?谈恋爱把自己谈成了小三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了这个污点,以后还怎么嫁人?王主任说,这也算买一个教训,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垴头村小学工作,但一个个的心思都不在这儿,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都想着借船出海远走高飞,白静雯这次出了这个事儿,别说远走高飞了,能保住饭碗就谢天谢地了,对我们垴头村小学稳定教师队伍、稳定军心人心其实是一件好事。王主任资历还不如苏岚,苏岚不怕他也不求他,说话直击要害,冷笑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小白那么心高气傲,就是再不挑食也轮不到你。王主任表示认同,说小白和你还是不一样,比你有个性有品位有追求,当年刘校长费了多少劲儿、花了多少心思都没有拿下,更别说我了。

    齐高山一听这二位越聊越不是劲儿,赶紧打断话头,笑谓郝白如果方便的时候,在武局长面前多多美言,老伙计感激不尽。郝白心说我现在也不怎么见得着武局长啊,专门去言说此事也不合适。齐高山看出郝白心思,说不用刻意言讲,下个月武局长过生日,你作为心腹爱将,肯定在邀请之列,到时候择机提一提就行。

    楚鹿乡故人们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齐高山看看意思该表达的都表达到位了,知趣地带着众人告辞。郝白执意出来相送,故人们执意劝郝白休息,郝白心说自己除非伤的是腿谁也不能拿嫌,伤的是手那就必须得出来送客,要是不送估计弄不好得落一个富贵忘本、轻慢故人的恶名。

    这时候郝白和楚鹿乡故人们都在贯彻着“话要反着听”的精神,郝白听着楚鹿乡故人们纷纷说“别送了、别送了”认为大家潜意识里还是想让自己送一送,这样显得咱们故人情深、旧谊不减、两下欢喜,楚鹿乡故人们听着郝白一直说“送一步、送一步”认为郝白其实是想说你们赶紧给我滚,别耽误老子午睡清梦。最后双方互相妥协决定让郝白送到病区的楼道门口,大家再依依惜别。

    正在依依惜别,齐高山转身离开时,冷不防斜刺里一个保洁大娘拎着鼓囊囊的垃圾袋,两人撞了满怀,垃圾袋里的各种秽物弄了齐高山一身,齐高山大怒,大骂保洁大娘:“死老太走路不长眼,知道老子这身行头多少钱吗!”保洁大娘戴着口罩,连连鞠躬赔罪。苏岚看出眼熟,大家一看,原来保洁大娘竟是老校长刘炳牛的夫人。

    故人相见,彼此唏嘘。王主任虽与刘校长发生过正面冲突,但一来逝者已矣,二来王主任长期服务刘校长感情基础犹在,三来如果刘校长不死他也当不成校长,而且刘夫人为人热诚、性格朴素,印象一直很好。王主任赶紧连连道歉,刘夫人执意要赔偿王主任的衣服,王主任连连说我这身全是高仿地摊货真不值钱,表示刘夫人落魄如此我作为学校领导没有尽到责任,刘校长英魂在天也不能安息。郝白想起老妈讲起的那个保洁大娘,看来说的正是刘夫人,当即表态可以给医院院长说一声,让后勤安排一个清闲岗位,刘夫人表示不用清闲岗位,如果能给院长说上话的话,尽量协调一下把二楼的卫生也让我一并打扫,这样工资能更高一些。

    县长、局长、乡镇书记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郝母看得眼花缭乱,说得口干舌燥,各路人马送来的花篮、水果、牛奶、鸡蛋和各色高级营养品堆成了小山,科室主任细致入微,专门在对面腾出一间病房,堆放各路人马前来探望小郝局长时带的东西,以至于不时有走错病房的探视者看着这间屋子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以为这是医院内部的小超市,没来得及买东西的还准备从这“一站式”采购。郝白和老妈讲起来刘夫人的事,郝母随即去对门提了各种东西送给刘夫人,回来说刘夫人感激不尽,连连说老头子生前总是提到小郝,每次提到都是赞不绝口,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郝白听了,更加唏嘘。

    第二天,针灸医师一大早就来了,想着院长反复叮嘱一定要把郝父弄醒的要求,愁眉不展,整夜不眠。老秋一大早也来了一趟,先看了看郝父,算了算时间,又对郝白说给你准备的东西到了,已经送到了单位。郝白心系病榻,没心思问是什么东西。

    咚!咚!咚!咚!突然,窗外炮声大作,而且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老秋隔窗一望,说不知道谁家办喜事,这么大的阵仗,看样子是把全县城的礼宾炮车都给找来了,估计除了黑镇白镇的矿老板别人没有这样的实力,领导们倒是有这样的实力,但没有这样大操大办的胆力和目无纪委的魄力。车队从楼下路过,音量达到顶点,分贝拉满,震耳欲聋,郝白心烦意乱,越听越烦,越听越乱,走到窗户跟前心说老子倒要看看他娘的是哪个矿老板如此聒噪嚣张如此不知死活,到时候矿业秩序整顿先把这厮给整顿了。

    宽阔笔直的大道上,一长排礼宾炮车威武雄壮,声震四野,很有大阅兵的意味,让郝白一下子就想起了范国增搞的操场大阅兵。前几排的礼宾炮车崭新漂亮,越往后礼宾炮车越旧,但胜在声音洪亮,郝白看着其中一辆车很是熟悉,仔细端详发现这就是曾在操场大阅兵上开过的那辆212吉普车,当时的两部212吉普车,一部弄回了乡政府,被三猴儿偷出来追杀老秋最后被原平市警局没收,一辆后来被改成了礼宾炮车,这时也混迹在车队中滥竽充数。

    炮声隆隆,知道的是县城里有人办喜事,不知道的以为是县城里搞军事演习。突然,病房里有人问道:“这事谁家办喜事呢?是我儿子吗?”

    “醒了,醒了!”针灸医师激动地针都拿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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