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寄情
第三十九章、
这是一段奇妙的旅程。
嗜血蜂本身的灵性并不算强，有灵众生就会有情，但这嗜血蜂的情其实很淡薄。
但这小东西本身的力量微小，那一点点灵光再被寄予情丝之后，便什么都无法隐藏。
武娇儿于定境中半梦半醒，跟着这小东西的视角化作一只嗜血蜂。
嗜血蜂是人为培育之物，蜂后在巢中便被魔法炼化，生出的产下蜂蛹便已经十分凶恶。每日以药物合练蜂蜜，小时候那巢中蜂蛹便会打架，十分凶残。
武娇儿以一个外来者的角度落在这小东西的视角上，跟随着它一起长大，一起捕杀猎物，一起飞舞在山林当中。
直到被武娇儿自己捉住，浑浑噩噩的视野顿时清晰了起来。
武娇儿从这小东西的灵性中醒来，哪怕虫豸，也是有情的。
他经历了它的一生，用它的情来磨炼自己的阴神。
只可惜这小东西本身便没什么浓墨重彩的情绪，那一缕情丝没有办法生根发芽，最后依旧被武娇儿收回。
武娇儿把它收回蜈蜂袋里，便听到杨二郎的在敲门。
杨二郎端来了一碗莲子羹，看着武娇儿吃掉，便准备退下。
武娇儿迟疑了一下，道：“二郎，你且稍等。”
杨二郎便停了下来，武娇儿道：“我新练就一门法术，可以以情炼神，但还没有找人试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杨二郎笑了起来，道：“好。”
武娇儿见他答应的那般爽快，反而有几分犹豫，道：“我还不曾在人身上用过这个道法，因此也不清楚会造成什么后果……”
话还没说完，杨二郎便摇了摇头，道：“我只怕不能为你分忧。”
武娇儿道：“也罢，若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告诉我，我可以收回法术。”
杨二郎点了点头，问他：“少宫主，什么是以情炼神？”
武娇儿道：“有灵则有情。喜怒哀乐忧思欲，七情也好，六欲也罢，都是情志。这些情志实际上也是人的神，是从神中逸散出来的念头。以情炼神，便可以以这些心念为柴薪，磨炼阴神。”
杨二郎道：“只是借着我的情志来炼神，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武娇儿点了点头，道：“按理来说，只要我不将情丝化作情种，便对你没什么坏处。”
情丝化作情种，便会成为借助宿主生根发芽，长出六欲之叶，七情之花，反客为主，若是借由红鸾秘法，以红线缠身，更能夺取宿主的精气神，成为宿主无法摆脱的心念。
那个时候，便是心魔了。
从人道之仙化作人道之魔只是一念之隔。
将自己化作别人的心魔，夺取他人一身道果，如此而来，自然修行突飞猛进，这就是魔道的速成之法。
也是如今圣教被人称作魔教的症结所在。
待亲手杀了自己情根深种之人，圣教弟子便会借此看破□□，从魔道又拐回仙道。
圣教的长老们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由爱中来，由爱中去。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武娇儿只能敬谢不敏。
其实不走捷径，投身道人道烘炉之中，借着众生的情志也能修成多情元神，只是这般做法，耗时耗力，少有人愿意为之。
此刻说这些便有些冗余，武娇儿只解释了何为以情炼神便住了口。
杨二郎已经准备好了，他站在武娇儿面前不设防备，道：“少宫主只管来试。”
武娇儿摒除了杂乱的念头，说道：“看着我的眼睛。”
杨二郎便看向武娇儿的眼睛。
武娇儿的眼睛仿佛北极冰川一般纯净，纯净中透着一点清冷。那冰川之下，便是无穷无尽的大海，又好似浩瀚无垠的星河。
杨二郎呆呆地看着，武娇儿说了一声：“好了。”
他才惊醒过来，道：“已经结束了？”
武娇儿摇了摇头，道：“我把情丝寄在你身上，这才是开始而已。”
杨二郎什么也没察觉。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但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但武娇儿只感知到他心底似乎有某种情绪翻涌着，便觉得有些古怪。
“兴许是他没有见识到相思引的厉害？”武娇儿思忖着，“但相思引本就是无声无息的，也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反而以武娇儿的灵眼来看，还是在他自己本就知晓的情况下，才能看到有一根似有似无的红线隐现着。
杨二郎并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情绪，他退下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武娇儿要找杨二郎试法也不是没有原因。因人与人之间有亲疏远近，所以也就有不同的防备，相思引要寄予的情丝的难度便也不同。
若将人的神比作一间房，相思引要想进入房内，便先要叩开一扇门。
而越是与武娇儿联结深的，越容易被武娇儿寄予情丝。不管是对武娇儿爱极了还是恨极了，只要与武娇儿有着种种瓜葛，那扇门便越容易叩开。若只是陌生人，想要寄予情丝便很困难。
因此圣教弟子在人间打磨的时候，时常以种种惊艳形象示人。
谈笑间便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这就方便了相思引寄情。好像房中有了她们的画像，她们便自然而然在房中占有一席之地。
杨二郎与武娇儿的联结自然很紧密，因此寄情也很容易。
杨二郎在房中读经，白鹤拳经认全了，便开始读三宝如意真诀。
三宝如意真诀的法门既是道法，但也是经书，读起来便有一种心静圆融的意象。
杨二郎揣摩其中真意，也一遍遍修炼着三宝如意真诀。
他的真气进展极快，因着百脉俱通的缘故，毫无瓶颈，每日俱增，武娇儿又不惜本钱，灵药供养着，他一日之功，便抵得上旁人数月之功。
打磨了真气，他才倒头就睡。
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武娇儿回来，他这些天静下去的心思便又浮动起来。
平日里也会想着少宫主如何，但不会像今日这样，总是牵挂。
睡梦之间，便做了一个冗长而迷离的梦。
等到天明时分，才昏昏沉沉的醒来。他已经记不得梦到了什么，但梦里一定有武娇儿的身影。
武娇儿也一夜未眠。
不是不想睡，而是寄情在杨二郎身上的情丝一直传递着种种变幻的情志，朦朦胧胧地透过情丝而来，便化作一种滚烫的力量，让他的阴神不断壮大着。
直到天明时分，这种滚烫的力量才消退下去。
武娇儿几乎被惊到了。
他第一次寄情于人，不清楚借助他人的情志到底对阴神有多少好处，但想来也绝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否则还需要走什么捷径，捞什么偏门？
武娇儿唤来了杨二郎，杨二郎神情有些萎靡。
武娇儿心中便有些不好，问道：“你神色不佳，莫不是情丝作祟，伤了你的精神？”
杨二郎打了个哈欠，道：“应当不是，是我昨夜没睡好，做了一整夜的梦。”
寄情于人便不同于寄情在嗜血蜂身上了。那小东西灵性薄弱，借着情丝，武娇儿几乎能读出他所有的念头，但在杨二郎身上，他只能感觉到似乎有某种情绪骚动着，却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情志。
武娇儿道：“过来。”
杨二郎走到近前，他便伸手去抚摸他的额头，通灵万化真炁轻轻探过去，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损伤，武娇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武娇儿看着杨二郎，他这几个月身高又窜了一节。看着清瘦，实际上身子骨也强健了很多。
白鹤拳练出来的肌肉都很匀称，武娇儿看着也是清瘦，实际上力量并不弱小，搏斗猛兽也不过抬抬手的事情。
但武娇儿试图看到他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甚至打开了心眼，道：“二郎，看着我的眼睛。”
杨二郎依言看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也显出异状。
在他眼中，武娇儿周身都是某种深邃幽微的气息。
不同于鹤神那般浑身羽毛，亦仙亦神面目，此刻的武娇儿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投影，充满了镜花水月一般随时都会消散的感觉。
而在武娇儿眼中，杨二郎的眼里几乎流淌着神光。
他想往神光更深处看去，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武娇儿皱起了眉头，道：“二郎，你家祖上没有出过什么能人吗？”
杨二郎收敛着眼中的神光，武娇儿便仿佛又从另外一个世界回到了这里。
他仔细思索着，摇了摇头，道：“我没听我爹说过这些，我爹只不过是个农户，若是出过什么能人，也不会落魄成那样吧。”
武娇儿也不明白了。
杨二郎这双神眼若不是血脉中就有的，便可能是天生的神通了。
可神眼能说是天生的神通，那神呢？
武娇儿按下心里的疑惑，杨二郎的神至少在他眼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志，能让相思引有那样大的增益，简直匪夷所思。
杨二郎移开目光，没有再直视着武娇儿。
“少宫主今日不必去当值吗？”
武娇儿道：“圣女要专心修行，我三日去一次便可以了。”
杨二郎有些欣喜：“那太好了。”
武娇儿便又感觉到阴神仿佛泡在温水中，舒适且怡人。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