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见神
时间是修行中人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
人的寿数有限，精气神旺盛的时间很短，三十岁之后气血便开始下滑，精气都会渐渐凋敝，五十岁之后神思便开始昏聩，便已经难成大道。
大道难求，似武娇儿这等宗派子弟只需要醉心修行便可以，但那些在野的修行中人不仅要为修行考虑，还要为生计考虑，时间更是难得。
但一旦修行有成，炼精功成，气血便很难泄露，练气功成，便可延寿，炼神成就，便能逍遥世间。时间在这个时候便不值钱了。
于凤凰山七十二府的弟子来说，时间便不太值钱了。打磨真炁实在是水磨的功夫，一朝一夕难见其力。
但对武娇儿来说，一朝一夕都很重要，不仅值钱，甚至值命。
自得到三宝如意真诀之后，武娇儿除了便将心思放在了三宝如意真诀的修行上。太素炼形真诀已经给他打下极好的根基，再修行三宝如意真诀便也顺风顺水。
为了三宝如意真诀的修行，武娇儿甚至都没有关注垂指玄光之术。
陈星彩献上垂指玄光之法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门法决便很快在圣教传开。当然传开的版本并非原始的版本，而是经过掌教和众位长老修订过的版本。
名字没有修改，但与太素炼形诀更加相近，更方便圣教弟子修行。这些时日，到处都可以见到圣教弟子指尖显露玄光，莹白如玉，都在修行垂指玄光之术。
这门法术只一心防御，有守正辟邪的威力，号称天下第一护身术，是昆仑的看家本领。
而三宝如意真诀虽是陈星彩秘密献上，却没有在圣教大肆传播，只在少数杰出弟子手里转过一遍。
显然圣教在此事上还有些犹豫，三宝如意真诀非同小可，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太素炼形诀和相思引更容易修成。一旦将三宝如意真诀传开来，只怕圣教道统都要名不副实起来。
不过没有多久，武娇儿就听武媚儿说，掌教真人请圣教的真仙出手，正在改进太素炼形诀和相思引。
大约是想综合三者的优势，保留圣教的特色，不至于改弦易辙，反而被昆仑道统给侵蚀了。
但这个显然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功成。修订道法，乃是真仙都要头痛的事情，对三宝妙理领悟不够透彻的话，便更是旷日持久。
这些都无法影响武娇儿。
五月初五，天地间阳和之气最为旺盛的时候，武娇儿立于中庭，面向东方，采一缕至阳之气入体，便感觉浑身真炁都被触动，一点玄妙的感应被武娇儿捕捉到了。
武娇儿一动不动，等太阳出来，太阳真火烧边天空，才缓缓吐气，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少宫主，今日不去圣女那当值了吗？”杨二郎看到他收工，方才靠近问道。
武娇儿道：“今日去汤山，不必去得太早。”
不必去得太早，但武娇儿起得却很早，一直在庭院中采气吐纳。
杨二郎莫名感觉武娇儿似乎心情很好，大着胆子道：“少宫主，我白鹤拳已经形神兼备，是否可以学别的了？”
武娇儿仔细打量着杨二郎，从二月二十入宫，到今日五月初五，二两半月的时间，杨二郎完成了脱胎换骨。
他曾经辛苦劳作晒出来的粗糙、黝黑的皮肤重新恢复的白净，手上、身上留下的暗伤都被祛除。因为长期练拳，身姿挺拔，如同苍松，如同白鹤。
这个黑小子已经磨掉了外表的石皮，露出了几分玉质的光彩。
武娇儿迎风而立，道：“来，向我出拳。”
杨二郎顿时感到为难，他不愿意对少宫主动手。
武娇儿轻笑一声，道：“你只管出拳便是，莫非还能伤到我不成？”
杨二郎想想也是，少宫主是何等修行，怎么会被他轻易打伤。这是考校，又不是真的斗武。
杨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憨厚，也有些阳光。
“少宫主，小心了。”
杨二郎跨步上前，好似白鹤蹬步，一掌朝武娇儿腰腹拍来，整个人动作轻盈，恰似白鹤亮翅。
动作轻盈，但手上的劲力却不小，这一掌未至，掌风便已经先触体而来。
武娇儿缓缓抬手轻拂，也是白鹤亮翅，将杨二郎的手掌抬起，趁着杨二郎中门大开，欺身上前，一指点像杨二郎的胸腹，便似鹤嘴啄食，分明是拳法，却有了剑法的锋锐。
杨二郎目光大亮，没想到白鹤拳还能变成白鹤剑来使。
这一指点实了，便如同一剑穿胸，再没有后话可言。杨二郎自然不信少宫主会伤他，但却不愿就此落败，险而又险，借着武娇儿上拂掌的力道，整个人便突然后仰，如同白鹤在云间翻滚，双脚剪向武娇儿的双腿。
武娇儿这一指落不下去，又不愿被杨二郎剪在腿上，虽然这一剪下去十有八九是杨二郎把自己的腿骨绞断。
武娇儿足下轻点，便闪身避过，等着杨二郎重新运招。
这一下的功夫，武娇儿有七八种法子能把他破去，却都手下留情，要试试杨二郎的成色如何。
杨二郎也不叫他失望，白鹤拳如同穿云白鹤，轻灵飘逸，神出鬼没，指东打西，往武娇儿周身要害招呼。
武娇儿也不用奇招，就以招拆招，没多久，二□□掌并用，从庭院打到回廊，从回廊打到屋顶。
杨二郎白鹤拳使得畅快，但却丝毫不能奈何武娇儿。他一双眼睛、整副心神都落在武娇儿身上，很快便察觉出自己和武娇儿的不同。
武娇儿使得也是白鹤拳，但已经脱掉了白鹤拳的架子。
他抬手可以是白鹤拳，按掌也可以是白鹤拳。白鹤拳三十六式，武娇儿有时候使得是一式，有时候式的是半式，有时候明明使得是第九式扇舞，但落下来的时候却变成了第二十六式点水。有时候这一拳明明就不再三十六式内，却好像也是白鹤拳。
完全不着痕迹，毫无章法。
杨二郎顿时明白，自己的下一步，便是要将白鹤拳的一招一式内化，不再拘泥于招式，而是把我白鹤拳的神韵精髓。
这一刻，杨二郎眼前发花，他看见武娇儿突然长出羽毛，一行一动间都如同白鹤一般，好似鹤神。
鹤神没有章法，他就是章法。劈、拉、挑、截具是白鹤拳，却也都不是白鹤拳。
杨二郎慑于鹤神的清灵高洁，也慑于少宫主忽然变成白鹤这样的惊变，手脚不由得便慢了，被武娇儿伸手指在眉间。
武娇儿看见他在发愣，问道：“你在发什么呆？”
杨二郎瞠目结舌，指着武娇儿身上的羽毛，道：“少宫主，修练白鹤拳会变成白鹤吗？”
武娇儿眉头微蹙，道：“你在说什么？”
杨二郎道：“少宫主，你身上的羽毛……”
武娇儿狐疑地看了一眼，道：“我身上并没有羽毛……等等，你莫动弹。”
武娇儿眼神一动，他修行二月有余，于今日得成的通灵道体忽然被触动。
武娇儿伸手附在杨二郎的双眼上，真炁如同微风拂面，杨二郎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由得悸动。
杨二郎眼中，武娇儿是伸出一直鹤翼附在他的面上，白鹤的羽毛根根分明如同白玉。
武娇儿动用相思引，借着杨二郎的情志入侵了他的体内，借着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身披白羽的鹤神磨样。
武娇儿收回手，也收回相思引的真炁，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杨二郎，看得他心中发毛。
武娇儿道：“我要收回你天赋上佳这句话。”
杨二郎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己不堪造就，脸色顿时就苦了起来。
“你天赋惊奇。”
武娇儿道：“自今日起，我会严格对待你，你做好准备。”
武娇儿散去白鹤真意，杨二郎眼中鹤神的形象便消失，露出武娇儿的本来面貌。
“二郎，你的眼睛能见神。”
“不要告诉别人，多看，多想，少说话。”
武娇儿转身离开，道：“我去汤山，回来之后，传你真正的入道之法。”
武娇儿往汤山而去。
他的心有些乱了。
今日修成通灵道体，他本是十分开心的。但在杨二郎的身上发现那双能见神的眼睛之后，他的心便有些乱了。
杨二郎确实天赋惊奇，百脉具通只是能在炼精的时候占些便宜，练气之后便算不得什么上好的天赋了。但这双能见神的眼睛，却能直接窥探气与神，便实在是让人惊奇了。
这双眼睛天赋卓绝，但越是天赋卓绝，便让武娇儿越感到心中纠结。
杨二郎有元神之资，有这一双眼睛，他的道途十分宽广。但在凤凰山这个地方，这双眼睛实在太让人觊觎。
武娇儿要逃离这个铁笼子，留下杨二郎一个，只怕便把他的命也丢在这了。但掺和进武娇儿的计划里，杨二郎只怕会死得更快。
武娇儿缓了缓心情，暗道：“左右都是死，二郎，与我一起拼一把吧。”
“飞出这个鸟笼，到更广阔的天地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