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走的十万块
阴天,寂寥杂乱的屋子里不开一盏灯,二楼房顶上一方小小的天窗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煎蛋发出的油香从逼仄的小厨房内缓缓飘出,所有窗户紧闭,不远处的电视机屏幕被迫蒙上一层雾气。
电视机前的女人有一张精致昳丽的脸,只是她的肌肤不见太多血色,反而透着些许病态的苍白,睫毛卷翘,纯黑色的瞳孔如同稀有的黑色钻石,透着一种独特的高级无机质美感。
“据专家分析,各地出现多起恶性杀人事件,疑似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报复社会行为,经调查研究,70%的死者身体存在残疾缺陷,请广大市民出门时务必注意安全!”
2050年6月,全国各地突然出现多起恶性杀人事件。
有人被砍成碎块,警方却找不到凶器,有人被暴力打死,监控却找不到凶手,有的甚至在家被烧成焦炭,家里的一切却毫无损伤……
这些案件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据说凶手的作案手法特别暴力,死者的死况更是残忍至极,警方经过数据分析,发现受害人大多都是残疾人,所以凶手动机被定义为报复弱势群体。
现在网络上最热门的讨论是:凶手要厉害到什么程度才会犯下这么多大案,还能全身而退?
也有人说:有没有可能是末日要到了?老天决定让残疾人先走一步,省的末日来临那天更加痛苦。
洛清欢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面煮的差不多了。
她盛了一碗面,摆上煎蛋和青菜,撒一撮小葱花,然而只吃了两口,她就把面都倒进了垃圾桶。
洛清欢有厌食症。
八年前的某一天,班主任拿着手机来找她,是公安局的电话,警察叔叔说她的父母去世了,于是洛清欢就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自己拥有户口本的学生。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吃到过妈妈做的饭菜,洛清欢一开始整夜睡不着觉,一粒米也吃不下,直到饿晕被送往医院。
醒来以后,洛清欢忽然发现自己的味觉好像变了,她吃所有的东西都觉得没有味道,难以下咽宛如在吃垃圾,医生诊断过后,说她有厌食症。
不过为了少进医院,洛清欢还是会尽量吃一点点,所幸她不怎么出门走动,不至于瘦脱相。
家里的垃圾已经超过三袋,要是再不丢就发臭了,洛清欢打包好所有的垃圾,“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夜市街边嘈杂的聊天声一桌盖过一桌,醉酒的人吹牛打牌,烧烤桌边,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男人指间夹着根五叶神,火即将燃到底,他也未曾发觉。
“龙哥,你瞧什么呢?”身边穿着花衬衫的小黄毛拿着瓶啤酒,略疑惑地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吸引人的,除了树底下有两只狗在打架……
陈子龙不耐烦地把他脑袋往边上一拍:“傻叉,看那边!垃圾桶那。”
垃圾桶边上,一个穿着黑衬裙,系着红色细腰带的女孩正在对垃圾逐一分类。
“艹,长得真不错。”小黄毛忍不住喝了口酒,邀功似的站起来,“龙哥,要不把她叫过来,陪您喝两杯?”
陈子龙没说话,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烟气,露出一个贪婪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笑容。
这就是很好的回答了,小黄毛得令,立刻小跑过去,他流里流气地冲洛清欢吹了个口哨,“小妹妹,还没吃饭吧?走,哥哥请你吃夜宵,小烧烤怎么样?”
洛清欢倒完最后一包垃圾,终于分出那么一丝目光看他,她的视线照着小黄毛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用。”
“啧,请你吃饭是看得起你,你知不知道这一片是谁罩的?”小黄毛觉得这个面瘫少女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他伸手从街一头挥到另一头,“得罪了我们龙哥,到时候可不只是喝两瓶酒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面无表情地问:“每天喝酒吃烧烤,你们都没有工作吗?你们的钱从哪里来?都合法吗?”
“啊这……”小黄毛缩了缩脖子,莫名感觉背后一凉。
“而且我酒精过敏,要是喝了酒,我整张脸都会长满红色斑点的,自从几年前把我同学吓进医院后,我就再也没碰过酒了。”洛清欢冷漠的凝视着他,“你确定要我去陪你们大哥喝酒?”
这话叫小黄毛听进去了,他是听说过,有些人喝完酒之后过敏状况特别上脸……何况,龙哥要她过去,不就是想看她那张脸蛋吗?喝了酒满脸红斑还怎么看?
“没事!我会跟龙哥说,你就坐那儿就行!”小黄毛大手一挥,带着洛清欢走到一桌烧烤前。
他凑到龙哥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很快就安排洛清欢坐到陈子龙身边。
“服务员!给她拿两瓶…旺崽牛奶!赶紧的快点!”
于是洛清欢就干脆把手机放桌上,抱着旺崽牛奶,也没什么胃口喝,就拿在手里:“您就是龙哥吧?听他说这一片都是归你们管的。”
此时,她看陈子龙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哪里是社会大哥?这是行走的十万块。
陈子龙一拍桌子,眉飞色舞的:“那当然!不信你去问问,这一代谁没听过我土龙帮陈子龙的名号啊?你看看那老板,见着我跟孙子见爷爷似的,以前多踏马横啊,自从之前被我打了一顿之后就老实了。”
“哇这么厉害啊?”洛清欢竖起一个大拇指,“龙哥,你们土龙帮都这么牛吗?您还有哪些英雄事迹?都给我讲讲吧,我开开眼。”
然后龙哥开始讲述他离开电子厂后,经历的那些“腥风血雨”的江湖生涯……
直到三名执法人员出现,对方拿着手铐把龙哥和小黄毛给控制住了:
“陈子龙,徐超,我现在怀疑你们涉嫌多起黑团伙起底案件,并且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请跟我们走一趟。”
洛清欢拿起手机,默默挂断了通话,屏幕上方的手机号码,赫然就是潮城当地公安局的电话。
“您就是洛清欢吧?洛同志你好!”其中一位执法人员无比激动跟洛清欢握了手,“谢谢你对我们扫黑除恶工作的帮助,你的手机通话录音是非常重要的证据,不过,下次还是不要再以身涉险了。”
洛清欢并没有被对方激动的情绪所感染,她十分彪悍地把收费二维码展示给对方:“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其中一个的脸上过当地法制新闻,顺便淘点举报金罢了。”
还好这次陈子龙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弟,人数要是太多的话,警方还不容易控制。
当时新闻上说,徐某因盗窃已经多次被拘留看押,虽然双眼打了码,不过洛清欢还是勉强辨认出对方五官的。
徐某就是那个小黄毛。
多次犯案被抓,现在还能坐在这里陪大哥吃小烧烤,想来他大哥应该比较厉害,刚才一问,果然不一般,打架斗殴,抢劫放火,刑法上写的几乎占了一半。
警察带走了一大帮人,除了洛清欢,还有好多证人,包括烧烤店里曾经被陈子龙打过的老板。
王警官告诉洛清欢,土龙帮是当地小团体□□组织,一直让他们警方很头疼,近几个月除了抓到几个小偷小摸的,以前的一些案子都还没有弄到证据。
哪成想,洛清欢对着陈子龙一阵吹嘘,让他屁颠屁颠地把以前犯过的那些事都抖落出来了。
听做笔录的小姐姐说,这个陈子龙还是土龙帮里面的一个“小组长”,他在手机里说的那些话,作为证据也很有分量,所以上面给的奖励也算丰厚,整整十万块。
不过,洛清欢的奖金还没捂热,就被人用麻袋套走了。
等到视线再一次恢复,她已经被带到了一辆面包车里,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她甚是眼熟。
哦,这不是那小黄毛吗?
她伸手撕开嘴上的胶布,眼底并没有害怕的神色:“你叫什么来着?徐敲?”
“是徐超!”小黄毛手里拿着小刀,脸上掩饰不住的恨意,“都是因为你!害得我龙哥被条子抓进去了,我现在就杀了你替龙哥报仇!”
徐超,也就是小黄毛,因为入帮的时间比较晚,没有参与过那些大案,以前的小偷小摸也都付出过被拘留的代价,所以这次当天晚上就释放了。
不过陈子龙就惨了,洛清欢帮他算了算,最少也要判个无期徒刑。
洛清欢自己挣扎着从麻袋里钻出来,小黄毛大概比较着急,只用胶带蒙住她的嘴,连手脚都没来得及绑。
她啧了一声,又把小黄毛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我才刚从公安局出来,他们说不定还有事情会找我,你如果现在杀了我,很快就会引起警方注意的。”
洛清欢亲切地拍拍小黄毛的肩膀:“我知道你对龙哥很忠心,可是土龙帮还没灭呢,你确定要为了他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土龙帮的未来可都掌握在你手里啊!”
小黄毛:“……”当初龙哥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现在龙哥进去了,他连老大都没了。
小黄毛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那你做我小弟!我现在改名徐超龙,我们去找帮主复命,我来当这条街的组长。”
洛清欢:“……”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脑回路?
不过洛清欢还是妥协了,体力上她实在不占优势,另外土龙帮重心据点离这还很远,加上小黄毛真的智商不高,她逃生机会很大。
“超哥,我的手机呢?我想打游戏。”洛清欢坐在后座,以新小弟的身份伸出了手。
“喏,”小黄毛把手机给她,“不过你手机好像没几格电了。”
“没事。”剩一格电都能报警。
洛清欢把手机打开,还剩百分之15的电,屏幕有点摔碎了,中间跳出来一个弹窗:请插入sim卡。
智商不高的小黄毛竟然把她的电话卡拔了!
没关系,还有紧急呼叫。
不过洛清欢很快发现,自己的手机可能因为摔坏了,触屏功能有些问题,她按了紧急呼叫键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小黄毛忽然扭过头:“你在干嘛?”
“我在玩俄罗斯方块呀!”洛清欢把手机转过来,她已经玩到两百多分了。
因为没有插手机卡,所以洛清欢只能玩手机自带的小游戏。
等小黄毛转过头,她又继续尝试各种报警方法,忽然,屏幕上端突然跳出来一条弹窗广告: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你真的快乐吗?你是否觉得自己人生黯淡无光?枯燥无味的工作,日复一日的生活……如果你需要救赎,请点击!
洛清欢又看了一眼卡槽,不是没放sim卡吗?怎么还有小游戏弹窗广告?现在的广告商已经无孔不入到这个地步了吗?
如果你需要救赎,请点击……
洛清欢轻声念完这句话,手指轻轻点了下去——
小黄毛开到路口等红灯:“洛清欢,我们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你待会儿跟帮主把话说清楚,千万要建议我当组长啊。”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黄毛转过头,发现后座竟然空无一人。
他熄了火,把面包车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洛清欢真的不见了,而且连手机都没拿,她的俄罗斯方块已经消到一千分了。
“不是吧?跳车都没声音的吗,电影里好像不是这么演的……”
洛清欢眼前一片彩色的马赛克闪过,本来就在车里,这顿凌乱晃得她头更晕了。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质学生椅上,昏黄泛紫的夕阳从左侧窗泻下来,浸透了整个教室……
等等?教室!
洛清欢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狠心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钻心的痛感十分真实,眼前的一切却并没有任何变化。
她真的在一间教室里,而且,教室里不止她一个人,其他座位上的“同学们”都和她一样懵逼。
跟她一样,这些人也完全不是应该坐在高中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年纪。
“亲爱的玩家们,欢迎来到[大型人类进化游戏],我是本场游戏的发布官喵喵老师,大家好。”
讲台上,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打着蓝色小领带的白色猫咪正在口吐人言,它嘴角两边都往上翘,看起来似乎是在笑。
“喵喵?好土的名字。”
喵喵老师舔舔肉垫,它露出一个太阳花般的笑容:“不土呀~这是经过大数据分析得到的名字哦~喵喵是所有猫类被人叫过次数最多的一个呐。”
也是,全世界没有名字的猫都叫喵喵。
一个女声不耐烦地打断它:“别废话了,进入正题吧。”
洛清欢偷偷瞄过去,刚才说话的女人穿着皮衣外套,扎高马尾,是个酷姐,她似乎还有两个同伴,在她的前桌和右桌,他们互相在用眼神交流,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是练家子。
喵喵老师晃了晃尾巴,“好哒,现在喵喵老师宣布,游戏规则如下——
第一,珍爱生命,认真游戏。
第二,团结友爱,快乐游戏。
第三,力争第一,奖励游戏。
生命是你的入场券,游戏是你的战利品,这是属于我们的双向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