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决堤
朱沐汐颤抖着拿着晾衣杆的手，终是没压住强烈的抖动，手一松杆子便滑落了，连着那条长裤都抖落入了水洼之中。
夕阳撒在上面既像波光粼粼的晚潮，也像挂满了血珠的战损服。
“你…说什么？”
朱沐汐的脑子好似被开了什么开关，反复向对方询问到底怎么了。
“你先别急啊……他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朱沐汐已经完全没法做出反应了，他的眼睛鼓得溜圆，像是个立在田边的稻草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站着。
电话那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朱沐汐一点都没听清楚了。
耐不住身子抖得厉害，朱沐汐跪倒在了小水洼里，任凭积水打湿长裤的裤腿、向上浸入裤管。
最后一角阳光已经湮灭在层层山峦之下，朱沐汐不知已经跪坐着倒在那多久了。
来来住住经过阳台的人、扫过朱沐汐的目光也不知多少，但却没有任何人前去向之询问情况。
可朱沐汐从始至终并未有半滴泪水，他只是痴痴的望着残阳漫入山岭之间，直至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寝室里的人可算发现了朱沐汐的异样，寝室长曹平浩率先发现并上前为朱沐汐披上了厚衣服，想要把其搀扶起来。
“沐汐，你怎么了…不管什么事，这外面太冷，咱先进去。”
其实曹平浩安慰人的方式挺委婉且平和的，语气相当平静且柔和了。
任凭曹平浩如何好言相劝，但朱沐汐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的意思，曹平浩只得先进宿舍去了。
朱沐汐依旧蹲在水洼上任凭冷风侵袭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阳台的门又开了。
一个白衣少年走近并俯身靠在朱沐汐眼前，占据了其所有视线。
白衣少年拉紧朱沐汐冰冷的手掌，试图把他抱起来，开口对他说。
“唉呦，咱先进去，乖。”
少年的温柔声音不同于往日其形象。
但好在他成功的把朱沐汐拖进了有暖气的寝室里。
朱沐汐顿时一冷一热，双手、双腿、全身都颤地更厉害了。
“炩骁，怎么样？沐汐有反应了吗？”
曹平浩问的那位白衣少年，是他们班上的班长一李炩骁。
朱沐汐他们大一「汉语言文学」3班总共有12个男生，学号是39到50号。
当初按学号排宿舍的时候，除了39、40和50号三位以外其余的都排在了同一个也就是「6-203」宿舍。
学校宿舍一大间共9人分内外寝，内寝5人、外寝4人。按学号剩余9人，41-45住里面、46-49住外面，九人共用一个阳台。
所以宿舍里都是互相熟悉的自己人，这点的好处就是有什么事儿互相都有照应。
李炩骁刚刚细声细语的样子，着实不像平日里其“铁面班长”的形象。
李炩骁把朱沐汐放在了自己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蹲在了坐在自己椅子上的朱沐汐面前，仰头看着朱沐汐。
“这脸冻得又冰又红， 眼神儿都跟丢了魂儿似得，好生可怜巴巴地呀。”
李炩骁就只是盯着朱沐汐的眼睛，然后搭着他冰冷的双手反复揉搓着，试图给手心里增添点温暖。
人好像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委屈的时候总觉着哪怕再艰难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但只要有人向你给了点关心送了点温暖，眼泪就好像跟决堤了似的冲了出来，挡也挡不回去。
李炩骁反手把朱沐汐圈进怀里，抚着头安慰道。
“哭吧！哭完就会好多了。”
这句话已经成了朱沐汐眼泪的开关，朱沐汐再也顾不得什么其它，伸手揽住了李炩骁的腰，在他怀里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旁的人也只是看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劝慰朱沐汐，只得任他在李炩骁怀里大哭。
过了近半个小时，朱沐汐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他松开了揽住李炩骁的手，但双目仍并没有任何反应。
朱沐汐仍然只是呆坐在李炩骁的书桌前、坐在李炩骁的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
李炩骁见此情况，再次俯下身来与一直低头的朱沐汐对视。
朱沐汐失了神的双瞳与一双笑意莹莹的亮眸突然对上，惹得他心中一颤。
李炩骁的一双眼睛生得着实好看，亮晶晶地，可眼尾却成熟地上扬，平时总有人说这像只精明的狐狸。
但现在，朱沐汐只觉面前这人像只忠诚却又冷静地大金毛。
俯下身来的李炩骁，用双手擦去挂在朱沐汐脸上那已经流成河的泪珠，然后再在朱沐汐的脸颊上捏了捏。
朱沐汐受不住李炩骁的手劲，便把两腮鼓起表示生气，像一个生气的河豚。
“唉呦，小可怜包，眼泪好不容易止下来，怎么又嘟嘟起来。嗯？”
李炩骁伸手拉过朱沐汐的额头，与之额间相抵，笑意盈盈，用额头互相揉蹭。
“我在！”
又是因为这一句让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朱沐汐，再次冒出了更多的眼泪，这次的泪止也止不住。
因为在过去一个月在自己的学习和姚尹睿的状况两头转，早已是身心俱疲，朱沐汐的性子这样的事不会轻易的同旁人说的。
哪怕是元果好和胡假假，朱沐汐也只是向其提及过姚尹睿有轻生的想法，但从未提及过姚尹睿父母的事儿或者其它的原由。
在朱沐汐的视角中，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便过多插手，而且这也算是在保护姚尹睿。
但这么沉重的事，一直压在朱沐汐一个人的心里，他又是什么感想呢？
见到朱沐汐又哭了，可把李炩骁吓了一大跳。只忙赶又帮他擦眼泪冲他说：
“唉呀，怎么又哭了呀！你总是这样哭我可真会怕了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嘛，我错啦！不捏你的脸了。”
朱沐汐的腮帮子继续鼓了起来，但也不说其他言语，纵使李炩骁继续这么盯着他，但朱沐汐仍只是静静地待着。
好在李炩骁并没有过问他其他什么，只是朱沐汐仍旧觉得不应该对着人家这般越界却又不同其说明原由的。
可按朱沐汐的别扭性子，哪怕把清朝慎刑司的七十二桩残酷刑罚齐齐用上，朱沐汐都可能不会吐出半个字。
因为朱沐汐的原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要他觉得是人家的私事就不会八婆般的广而告之。
呆着的朱沐汐就这样端坐着同李炩骁对视，这时天经早就完全黑了。
虽然朱沐汐的眼泪已经止住了，但身子仍旧抖得厉害，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李炩骁的眼里流出些许平常没有的心疼，走上前去把抖着的朱沐汐拥入怀里，左手挽住朱沐汐的后背，右手摩挲着他的头表示安慰。
这画面像是大哥哥安慰小弟弟。
经过这番折腾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眼泪掉进这黑暗，转瞬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