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巴国亲兵
店家对于草料说得头头是道,他穿着灰色素衣的娘子翻着白眼,收拾桌子时面带不悦,说道:“一天只顾着嘴上说道说道,好像你去过淮北一样。”她笑着对乌支倮道:“别听他瞎咧咧,他啊从自奴家与他认识,奴家就没有见过他出过远门,一天只守着王城的里里巴掌大的店铺,要不然也不会放弃了王城那么好的地段来这狗不叫鸟不飞的地方来,幸好还有几亩薄田,要不然我看他连我们娘儿几个都难以养活。”若不是店家的娘子当场揭穿店家是个只会说大话的主儿,赵芙蓉都想把店家拉着跟他们一起去楚国寻找草料。店家剔着牙,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面前不远处的另一只椅子上,一副懒散的神情。
乌支倮在客栈里住了一宿,早晨到武关城门。出关的人烟很少,以致于守关将士查验的特别的详细,乌支倮和赵芙蓉被守将们询问了许多的问题,无异于犯了事被关进牢房时的审讯。赵芙蓉低声说:“倮哥哥,咱们行走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碰到这样的城防呢。”乌支倮倒是心平气和,说道:“此时是两国关系紧张,之前秦赵两国边城亦是如此,只不过赵国可比不上楚国,到楚国去定是需要多些盘问。”先是守城门的士兵询问,然后换成了伍长,伍长换成什长,又从什长换成了百夫长和千夫长,到了千夫长那里时已到晌午。乌支倮心想,千夫长查验完就可以出城,可没有想到,千夫长询问了半天,还是不敢放乌支倮出关。他以“兹事体大”为由还要上报守城将军。赵芙蓉说道:“知道去楚国关系重大,这才由太仆寺出了文书,加盖的典客司和黑冰台的印鉴,你们见了文书放行便是,如此推三阻四到了明年也过不了关。”千夫长冷笑一声,说道:“谁知道这文书上的印鉴是真是假,你们胡乱盖个印鉴,我要是放了你们出了关,到时候你们通了敌,我们可不是成了武关的罪人,别说是王上了,就是上将军和守城的将军也会拿了小人一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为了你们两个折上我们的全家,那可多不值?”
乌支倮问道:“请问将军,这般查验下来我们何时才能出关?”
千夫长又是冷冷一笑,说道:“许是今儿个不行了,你明天早晨再来吧。”
每日早晨早早的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千夫长以“将在不在城防”或者“将军巡查未归”等各种理由让乌支倮和赵芙蓉不得不一次次的回到店家里。赵芙蓉想到了绕过武关,折西行到巴国后从巴楚两地的边城瞿塘关进入楚国亦非难事。瞿塘关亦称江关,是巴蜀地区通往楚国的必经之路,此关有长江天斩,易守难攻。长江水流湍急,行路较难,但亦是巴楚两国重要的航道。乌支倮寄希望于武关道,毕间这个道路行走多年,马帮的草料运输并非难事,若是换成江关道,走水路不说,瞿塘关的关口更是栈道重重,草料运输上平添了许多的不测。
在武关城门守了近一旬的时间,乌支倮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了,千夫长见乌支倮远远的走来,正想编个理由打发乌支倮,却没有想到乌支倮先于他开了口,乌支倮说道:“既然此路不通,小人再去寻其他的通道。”乌支倮要回了文书,骑着马折西而行,奔了两山出了少习山,又行了一日这才看到了瞿塘关。和其他的关隘一样,瞿塘关设在数峰对峙的最窄处,瞿塘关的西边是被称为大粮仓的巴蜀之地,东边便是地大物博的强楚。离瞿塘关五里地有个江关镇,镇子相对来说比较热闹,街道店铺比武关多了,货物品类不亚于乌支县城。乌支倮和赵芙蓉在街市上置办了些日常所需,寻到一家挂着“江关客栈”的客栈住下,吃食上除了稻米还有黍饭,面饼和面团甚是喜人,乌支倮吃了碗稻米饭,要吃了碗焖面饼丝,喝了一壶烧酒,准备回到赵芙蓉隔壁的房间里睡下。到了半夜,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是挨着他的另一端隔壁屋。乌支倮用被子捂了耳朵,隔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站在他的房间里谈论一般,其间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哭声。听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你不去,咱们的日子如何过得?”女子只有哭声,听不到她的言语。中年男子又说道:“爹娘养你这么大着实不易,难得大爷相中了你要让你去他的府上做事,你这去是件好事,你在府上的吃食穿用总比在家里强多了,再说了,大爷给我钱财也不少,足让我和你娘还有你弟弟吃喝半辈子了。”
乌支倮被他们的谈话声和哭啼声吵得难以入睡,用力敲了敲墙壁,喊了声:“别说话了,让人睡觉不睡?”中年男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喊话,依旧大声的说着话,女子听到隔壁有人喊叫,哭得更伤心了。乌支倮推开门,他本想去敲隔壁的门,在他推门的时候赵芙蓉穿着一身的白衣飘过他的门前,一脚踢开了中年男子的房门。屋子里点着油灯,门开时的阵风吹得灯火闪动,像是个醉汉一样扭动着身子,火焰在即将熄灭时挣扎着缓息了过来,它恢复了活力,然而门外的微风又让它不停的跳动着,与之相应的,四个人的影子也在不断的变化着位置。赵芙蓉关了房门,影子的跳动像女子的微弱的无助。
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龄,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乌黑的头发在身后扎成马尾,眉目清秀,脸色白皙,她的眼圈红肿,两行泪水冲洗过着的脸庞上见到乌支倮露出绯红,她一手捂着胸品,急从床榻上取了件青色的袍衣,背着乌支倮慌忙穿着衣裳,系好腰带后坐在床榻边上。中年男子亦被乌支倮和赵芙蓉突然门的造次不知所措,在女子穿好衣服后半响怒骂了一句:“哪里来的野人?半夜为啥子跑我们的房子里?”他的口语中带着浓厚的巴蜀之音,乌支倮道:“你们半夜嚷嚷着,让人睡觉不睡?”与中年男子的巴蜀之音相比,乌支倮的关西口音一下子能就轻易辨识出来。他一张口,中年男子便说:“原来是关西来的野蛮之人,我与我女儿说话,关你啥子鸟事?”赵芙蓉说:“你们两个的声音那么大声,吵到我们休息了。”中年男子瞅瞅乌支倮,又看看赵芙蓉,他们两个的口音相似,中年男子翻起白眼,正要说话时赵芙蓉抢先说:“你可别乱想,他是在你们的隔壁,我的房间在他的隔壁。”中年男子懒得理赵芙蓉的解释,要推了他们出房间,女子哭得更厉害了。赵芙蓉见女子哭得伤心,上前安慰后追问原因,中年男子不肯说,“嗐”地叫了几声后,这才慢慢地给他们讲起来。
中年男子说:“我家都住在这江关镇的西头,有十亩的良田,这田地里种着稻米甚至是喜人,原本我们一家六口人借着十亩良田日子还算是能过得去,无奈前两年这块地被大爷的人看中了,用了二十亩旱田来交换,还能给我们补偿十两银子,我那时也是动了贪心,就应了声,谁知十亩良田没有了,说好的十两银子到了我们的手里只剩下了一两,二十亩的旱田也不是什么田地,那是二十亩的荒山,荒山上野树丛生,根本无从下手,我去向大爷的人讨要,谁知被大爷的人打成了重伤,我老娘跟大爷的人理论,谁知大爷的人有些拳脚,将老娘一脚踢开,老娘的摔倒时碰到了石墙,当场就没有气息。大爷的人做恶多端,不仅如此,还看上了我家姑娘英儿,要让人把她拉到大爷的府上做事,还说要是不送到他们的府上去,还把我们全家人给斩了。”
乌支倮道:“他们在大秦这么做恶,巴蜀之地就没有秦的王法吗?”
中年男子摇着头,说道:“巴蜀虽是大秦的疆域,可大秦北击赵燕南攻强楚,王上还要仰仗着巴蜀的粮食,自然是不敢对巴蜀做些什么,巴蜀郡守李冰大人更是动不得大爷,别说是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白丁庶民了。”赵芙蓉问:“这个大爷到底是何人?为何为此嚣张?”中年男子说道:“我们也没有见过大爷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只是听说是大爷,也不知这个大爷到底是何人,更不知道那些人真是大爷的人还是打着大爷旗号的人。”乌支倮问:“大哥说是无闲钱,可为何又带着女儿住到这个客栈里?”中年男子又是“嗐”的一声,说道:“到了夜半三更后,大爷的人就会到这里来拿人,说是在这里找不到人就会杀了我的全家。这才到了这里来,谁知这个小丫头片子,说好了要让她去大爷的府上做事,可临了又不想去了。”英儿抹着眼泪说道:“要去你去,我才不想去哩。”中年男子气冲冲的道:“人家要是要的话,我早就去了。你不去,咱们全家人都得死。”英儿嘟着嘴,骂道:“死了也比去大爷的府上去强多了,我宁死不去。”赵芙蓉不知如何劝说,走到英儿的身边坐下,将英儿的头揽在怀里,顿时英儿抱着赵芙蓉哭得更厉害了。
乌支倮道:“那你们为何不去另寻个地方生呢?”中年男子道:“我们也想去寻个其他的地方,可整个巴蜀地区,十之六七都是大爷的人,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别说其他的,这个镇子我们都出不了,这家江关客栈,也是大爷的人开的,你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大爷的盯在眼里了。”乌支倮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个大爷果真是厉害。”
三更刚过,四个大汉推门而入,不由分说要抢英儿过去。英儿死活抱着赵芙蓉的腰不肯放手,一个中年大汉抽出腰间的佩剑,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大爷看上你,让你去府里做事,那是你的福分,我们家的姑娘想去呢,可大爷看不上,你倒好,拿着全家人的性命跟大爷斗,你们也不想想能斗得过大爷么。”中年大汉见屋子里多了两个陌生人,说道:“陈老头,你找两个外人帮忙也没有用,桂英今年必须要跟我们走。”
赵芙蓉挺身而出,说道:“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带走她。”中年大汉对陈老头说道:“可以啊,也不知这个娘们儿如何?”陈老头忙说:“英儿你带头,这两个是外人,我们并不相识,你放了他们去。”店家揉着睡眼打着哈欠,他在中年大汉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中年大汉说道:“好么,把桂英给我拿走,这两个外人嘛,一起捉去大爷府。”